熙宁四年中秋,汴河灯影揉碎一轮冰盘。
宣德楼前三十六盏蟠龙灯照得白玉阶通明,神宗举杯时,琉璃盏映着各国使臣的朝服 。辽国使团的银狐裘、西夏狼卫的冷锻甲、吐蕃赞普的珊瑚坠,皆在火光中流转诡谲。
“诸位爱卿,且看这‘齐天乐’!” 神宗抬手,八百盏孔明灯自御花园腾起,每盏都绘着北斗七星,却在升至半空时,忽有三盏炸开银花,碎星如雨坠落。
耶律隆运的银刀割着鹿肉,眼尾瞥见宴厅角落的南宫远。太学算学博士今日穿着簇新的月白锦袍,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腰间星纹玉佩却泛着冷光。
碎星阁驻地的槐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灰色。
妖艳仙子率着二十名死士踹开虚掩的远门时,第一簇火苗正从东厢檐角腾起,火舌卷着陈年槐叶,瞬间舔舐到雕花窗棂。
她金护甲下的狼首纹身随着呼吸起伏,袖中九节鞭已挽出半朵血花。
\"给我搜!但有活人,格杀勿论!\" 她的尖啸混着劈啪的燃烧声,震得门楣上的碎星暗纹簌簌落灰。
死士们挥刀劈开正厅木门,却见西厢房突然爆起火球,陈年账册在火中蜷成黑蝶,偏偏内院方向毫无动静,唯有西北角的百年老槐在风中摇晃,似在嘲笑这群不速之客。
妖艳仙子忽然顿住脚步。她嗅到了不对劲,这火势大得不对劲,空气中除了槐木燃烧的焦苦,竟还混着一丝桐油的香甜。
\"撤!\" 她的厉喝未落,就见院门轰然闭合,铁锁链从外侧扣死的声响清晰可闻。
抬头望去,周围屋顶和槐树枝桠间已站满身着灰衣的碎星阁暗桩,手中各色兵刃泛着寒光。
\"妖艳仙子,中秋赏月时节,怎有空来这破院子放火?\" 冷冽的声音从火光后的老槐顶传来,一名锦袍武者在枝头负手而立,\"可惜这火 ——\" 他抬手挥袖,老槐树突然抖落无数铜铃,\"烧不进碎星阁了。\"
妖艳仙子这才惊觉,燃烧的东厢与西厢的火势竟然自内而外燃起,两股火势并在一起才生出冲天火幕。
火苗在阵外狂舞,却始终无法越雷池半步,反而将她的死士困在阵中。
火光中的月色浸得老槐树的枝桠泛着妖艳的流光,碎星阁外院的槐树,只见那锦袍武者如孤松立雪般栖于细枝之上。
这人周身锦袍绣着金线云纹,在月华下流转若隐若现,腰间黑玉束带勒出劲瘦腰肢,足下一双鹿皮快靴轻扣枝头,竟将拇指粗细的槐枝压得微弯,却偏生稳如磐山。
他手中关刀刀身吞吐寒芒,刃背刻着北斗七星纹路,尾端红缨垂落如凝血,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剑眉斜飞入鬓,目若朗星,正垂眸俯瞰庭院内明火执仗的不速之客。喉结微动间,下颌线绷出冷硬弧度,唇角冷笑藏着肃杀。
“咔嚓。”
枝头终于不堪重负发出脆响,原来是那锦袍武者忽然旋身,关刀在半空划出半圆银弧,刀背铜环震出清越之音。
他足尖点枝借力,整个人如鸿雁展翅般跃入院中,红缨刀穗扫过散落枯枝,竟将枯枝绞成齑粉。
落地时靴底在青砖上碾出细碎脚印,激起细碎石屑。
“碎星阁君丞,前来讨教妖艳仙子高招。”
声如洪钟,震得檐下铜铃嗡嗡作响。
他抬手拨弄刀柄红缨,月光顺着刀身流淌,在胸口 “君丞” 二字的银线刺绣上碎成星芒。
庭院里的火光照得他半边面容如鎏金,另半张脸却隐在阴影里,唯有眼底寒星似的光芒咄咄逼人,直教人心底发寒。
“好个碎星阁,果然藏龙卧虎。” 妖艳仙子九节鞭猛地一抖,浑然不惧,鞭梢却已卷起地上落叶,“不过今日这槐林,怕是要成你的埋骨地 ——”
“是吗?” 君丞忽而低笑,手腕翻转间关刀已然出鞘三寸,寒芒映得他瞳孔泛青。
“十年前西夏铁鹞子屠我边镇时,某家也是这般站在城头。今日你这点火烛,倒像是给某家的接风酒。”
话音未落,他便旋刀劈出,刀风卷着槐叶如利刃出鞘,竟将十步外的烛台齐齐削断。
烛火骤灭的刹那,他已欺身近前,关刀横斩带起的气浪掀飞妖艳仙子鬓边金钗,露出她耳后狰狞的狼首刺青。
“记住了 ——” 他的声音混着刀环轻响落入对方耳中,“碎星阁的刀,专斩人间不平事。”
妖艳仙子的九节鞭如灵蛇出洞,在火光中甩出碧色毒雾,鞭身竟缠着十二枚淬毒倒刺。她腕间金铃骤响,毒雾里竟混着党项巫教的迷魂香,直扑君丞面门。
却见君丞不闪不避,关刀忽然竖劈如开天辟地,刀环震颤激出狂飙,竟将毒雾硬生生震成两团绿云。
“好个歪门邪道。” 君丞冷笑,刀锋已抵住对方咽喉。
妖艳仙子急忙挥鞭自救,却仍免不了被关刀破了皮相。脸上一道漏风的伤口直通口腔,妖艳仙子捂脸踉跄后退,颓然倒坐在院墙之下。
“你……” 她喉间涌出血沫,“竟敢……”
“就凭你这点伎俩?” 君丞的刀背重重磕在她手腕,九节鞭 “当啷” 坠地,“当年在贺兰山,某家曾以肉身硬抗三十名狼卫毒箭,今日你这点毒雾,不过是隔靴搔痒。”
“记住了,” 君丞俯身时,锦袍上的金线云纹扫过她眼帘,“碎星阁斩妖除魔,从无二话。”
就在君丞关刀行将挥下之际,突然嘴角冒出鲜血,随后是眼角,鼻孔,耳膜,关刀颓然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