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舫的鎏金烛台在夜风中摇曳,妖艳仙子的笑声混着狼毒香弥漫整个密室。
当最后一丝尾音消散在雕花木梁间时,暗门忽然无声开启,一道身着辽国贵族华服的身影款步而入。
来者头戴珍珠缀银狐裘帽,赤色织金长袍上的海东青刺绣栩栩如生,腰间九鸾金铃随步伐轻响,正是那位神秘侍者。
此刻她已卸下汉人妆扮,露出左颊的契丹图腾刺青,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光泽。
\"都准备好了?\" 她开口时,契丹语的卷舌音带着草原特有的辽阔,却又混着中原官话的细腻,\"本公主今夜便要启程回辽国。\"
妖艳仙子俯身行礼,指尖抚过案上的碎星阁密卷,\"启禀公主,中秋夜碎星阁精锐尽出负责汴京安危,总舵防卫空虚。\"
她抬眼时,金护甲在地图上划出弧线,\"卑职已安排死士潜入槐林,静候时机,只需一把火便能将碎星阁从地图上抹除。\"
辽国公主踱步至窗前,掀起金丝暗纹的窗帘。远处汴河上的画舫正挂起中秋彩灯,歌舞声隐约飘来。
她指尖摩挲着耳坠上的狼首红宝石,轻笑道:\"很好。让你的人在子时动手,本公主的驼队会在安远门外接应。\"
妖艳仙子叩首时,瞥见公主腰间晃动的碎星阁令牌,那是池匡带回来的。她的灵台忽有一瞬复明,想起自己兄弟二人与池匡一起在草原流过的血,此刻好似在汴河夜色里泛着冷光,又很快消散了。
\"公主万安。\" 妖艳仙子的声音里带着谄媚,\"待碎星阁灰飞烟灭,汴京的月光会为您的凯旋而明。\"
辽国公主转身时,九鸾金铃惊起梁间栖鸟。她望向妖艳仙子精心准备的地图,神色显出一闪即逝的厌恶,\"记住,本公主要的不是明灭不定的月光,而是让大辽的狼首旗,永远插在碎星阁的废墟上。\"
密室的暗门再次闭合时,妖艳仙子望着案头的碎星阁令牌,面上被烛火照得明灭不定。
那公主指尖捏着父亲辽道宗耶律洪基的密信,羊皮纸上的契丹文还带着松烟墨的温热。
\" 吾爱渝佟:
内乱已平,阻卜等部叛乱皆诛。草原的雄鹰无需再藏于荆棘丛中,父汗的金帐永远为你敞开。还记得幼时你骑在雪蹄背上射落的第一只海东青吗?如今它的羽毛依然装饰在父汗的冠冕上,如同你的功勋镌刻在大辽的青史里。
速归。我们要在斡耳朵大帐里摆下鹿肉盛宴,用碎星阁的密卷下酒。
待你回来,父汗要听你亲述汴梁城的街巷布局,看你用中原的狼毫在地图上圈出宋军的软肋。记住,契丹的女儿生来就要驾驭烈马、征服疆土,而你,将是第一个饮马长江的辽国公主。
附:命人捎去你最爱的草原奶酒,瓶中所绘海东青乃你十三岁猎获之物,勿念。
父汗 耶律洪基
咸雍四年八月初五 \"
窗外,中秋的第一盏孔明灯升上夜空,妖艳仙子的笑声混着辽国公主萧渝佟的命令,在汴河的夜雾里,织成一张吞噬星光的网。
明日便是中秋,汴京城在暮色中提前披上了节庆的盛装。
青峰赌坊的铜铃早早噤声,俞荼将最后一锭筹码锁入檀木柜,转身时瞥见南宫远正替小厮熄灭廊下的气死风灯,月白长衫在夜风里晃出细碎的银边。
“中秋关张,处处张灯结彩,倒像是给赌徒们戒了酒瘾。” 她轻摇素纱伞,伞面上的碎星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就连那孙公子他的池哥也几日没来了,南宫先生可曾见过这般冷清的赌坊?”
南宫远拂袖关窗,算珠在袖中发出轻响:“若天下无病,医馆自然无人。”
他转身时,腰间星纹玉佩与俞荼的银铃相撞,清响混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俞姑娘可知,今日太学传来消息,官家要在中秋宴后会宣布均输法新策?”
两人并肩穿过朱雀大街,沿街商铺已挂起兔子灯,卖茶汤的老妪正往炉子里添炭,甜腻的桂花香混着炭火气扑面而来。
俞荼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伞柄上的南海珍珠,忽然轻笑:“新法如烹小鲜,即便司马先生已然辞行,旧党那帮人,怕是也要在宴会上掀了御膳房的屋顶。”
虹桥拱脊如一轮弯月横跨汴河,两人拾级而上时,南宫远忽然驻足,指着河心漂过的莲花灯:“看,百姓用新法贷的青苗钱,倒比往年多扎了三成灯,只是不知来年还贷之时又会否还是这般光景。”
俞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数百盏灯火在河面起伏,映得水波如碎金闪烁。她忽然收伞,让月光完整地铺在两人肩头:“我听说,去年醉驼泉的粮车就是借着灯影偷运霉粮?”
南宫远的算珠在掌心转出连串脆响,恍若那年冰面碎裂的声音:“今年不同了。” 他望向皇宫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夜色中泛着冷光,“碎星阁的暗桩已布入禁军,王韶大人的《平戎策》也该到了官家案头。”
俞荼低头看着水中倒影,素纱伞面的碎星与天上北斗渐渐重叠。远处传来更夫 “天干物燥” 的呼喊,她从袖中取出个小匣,里面是两枚琉璃算珠。
南宫远认得,那是西夏商队惯用的压仓货。
“愿这汴河的水,” 她将算珠投入河中,看它们随波逐流,“能多洗净些污泥。”
南宫远望着算珠消失的方向,想起太学墙上的 “经世致用” 匾额:“俞姑娘可知,太学算学课今日教的是均输法的盈亏算法?那些学生算着算着,竟算出了眼泪。”
“为何?” 俞荼转身时,伞穗扫过他手背。
“因为他们算清了,旧党每年从漕运中私吞的民脂民膏,足够养活十万边军。” 南宫远的声音忽然低沉,“但他们也算出,新法若成,十年内可让国库岁入翻倍。”
汴河上的画舫忽然响起琵琶声,弹的是《水调歌头》,却比寻常曲调多了几分慷慨。
俞荼望着南宫远被灯火映亮的侧脸,忽然想起他在赌坊算帐时的模样 —— 那时他眼中只有算珠与账册,此刻却盛着整个汴京城的万家灯火。
“南宫先生,” 她轻声道,“明日中秋宴,怕是要流血。”
他点头,算珠在袖中凝成坚定的弧线:“但血要流在明处,让天下人都看见,旧党保的是私利,新法护的是苍生。”
虹桥下的莲花灯越聚越多,渐渐连成一片灯海。俞荼忽然举起素纱伞,伞面上的碎星纹与北斗七星遥遥相对,仿佛碎星阁的暗语终于与天意相通。
“看,” 她指着星空,“北斗第三颗星旁的碎星,今日格外亮。”
南宫远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只见天玑星旁的确有颗微芒闪烁,恍若碎星阁在夜空中的眼睛。他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半块芝麻糖,掰成两半:“吃吧,明日或许无暇饱腹。”
俞荼接过糖块,甜味在舌尖散开时,听见远处皇宫传来钟鸣。那是起更的信号,也是碎星阁与阴谋家,即将在中秋夜展开博弈的前奏。
两人站在虹桥顶端,看汴河灯火与天上星斗交相辉映。
俞荼远望赌坊楹联上的 “公平” 二字,此刻在月光下竟显得格外沉重。或许真正的公平,从来都需要有人用算珠与鲜血共同丈量。
“走吧,” 南宫远轻声道,“明日还要去协助三司使衙门核计新法账目。”
俞荼点头,随他转身走下虹桥。身后的灯火依旧璀璨,而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两柄出鞘的剑,直指黎明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