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塔克拉玛干像一鼎烧红的铜炉,热浪扭曲着远处的沙丘轮廓。赵恒勒住战马,看着先锋营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从驼背上栽下来。他们的嘴唇裂开道道血口,铁甲烫得能烙熟肉饼,最健壮的关中汉子此刻也成了晒蔫的枯草。
\"第三十七个。\"萧夜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他左耳的旧伤被晒得通红,残缺处结着黄褐色的痂,\"再这样走下去,没等见到回鹘人,我们自己就先熟了。\"
赵恒摩挲着腰间水囊,囊壁上凹凸的纹路硌着指尖——那是苏棠临行前亲手烙上去的《西域水经》图。他忽然解下水囊扔给最近的士兵:\"传令下去,所有人卸甲。\"
\"陛下!\"几个将领同时惊呼。但皇帝已经扯开自己的龙纹铠,露出内衬的素白纱衣。阳光下,纱衣上若隐若现的暗纹引起一片骚动——那竟是绣着细密水波纹的冰蚕丝!
萧夜第一个反应过来,手指捻着总督官服的内衬:\"这是...\"
\"皇后改良的。\"赵恒解开袖口展示夹层里的玄机,\"三层冰丝夹棉,内缀薄荷脑。\"他指向远处蒸腾的热浪,\"穿上这个,至少能多撑两个时辰。\"
士兵们将信将疑地换上统一配发的纱衣,很快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响彻沙海。那个昏倒的关中兵突然坐起来,捧着水囊的手也不抖了:\"凉...凉的!背上像贴了块寒玉!\"
正午的烈日下,一支素白的队伍在金黄沙海里蜿蜒前行。远远望去,竟像是沙漠自己泌出了一道清凉的汗液。
日落时分,赵恒在帅帐里发现了更惊人的秘密。当他抖开那件看似普通的披风时,内侧突然滚落十几个小布袋。拾起一嗅,是苏棠寝宫里常点的沉水香,但混着某种陌生的草药味。
\"陛下!\"太子赵睿兴冲冲闯进来,手里捧着个奇怪的皮囊,\"您看这水囊!埋在沙里半个时辰,取出来还是冰的!\"
皇帝接过皮囊,触手竟是沁凉的。细看才发现夹层里缝着某种青色晶体,正是苏棠去年从岭南进献的\"寒玉髓\"。他胸口突然发胀——想起离京前夜,皇后通宵达旦地缝制这些行装时,他还不以为然地说过\"妇人杞忧\"。
夜半狂风骤起时,新式帐篷展现了真正的价值。当沙暴撕扯着普通营帐时,御用大帐却稳如磐石。赵恒摸索着帐角的铜扣,发现每个固定点都巧妙地铸成了流线型。帐布也不是寻常的油毡,而是某种浸过药液的蚕丝,狂风拍打在上面竟发出清脆的铃音。
\"是响铜丝。\"萧夜不知何时站在了帐门口,手里提着盏风灯,\"织在布料里的。皇后娘娘说,沙漠里的风会说话...\"
话音未落,一阵妖风突然掀开灯罩。火光摇曳间,赵恒看见灯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竟是西域各绿洲的暗记!总督慌忙要掩,皇帝却已经抽走了灯纸:\"这是皇后的字迹。\"
萧夜单膝跪地:\"娘娘吩咐,不到万不得已...\"
\"朕知道。\"赵恒将灯纸凑近烛火,看着墨迹在热度下渐渐变成蓝色,\"她总是备着后手。\"纸角浮现的当归草纹样让皇帝喉头发紧,这是苏棠独有的暗号。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哨兵突然吹响警号。赵恒冲出大帐时,只见西南方沙丘上立着十几个黑影——是沙漠强盗!但下一秒,那些黑影竟齐刷刷惨叫着滚下沙丘。
\"他们的脚!\"太子举着望远镜惊呼,\"踩到沙里的机关了!\"
萧夜提着个俘虏回来时,脸上一半震惊一半敬畏。那强盗首领的靴底扎满了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像是...医用的针灸针?\"
赵恒捏起一根针,针尾刻着几乎不可见的\"棠\"字。他突然想起离京前,苏棠的贴身女官曾神秘兮兮地运走过十几箱\"药材\"。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沙漠时,皇帝独自站在沙丘顶端,从怀中取出个锦囊。里面是苏棠的一缕青丝,缠绕着棵晒干的药草。他将锦囊贴在额前,忽然闻到风中飘来若有若无的当归香。
三十里外的沙谷里,一支驼队正在收拾奇怪的\"商货\"。领头女子摘下防风面纱,露出苏棠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她脚边摊开的地图上,某个绿洲旁新画的朱砂记号还未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