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丰仓,城南。
高墙深垒,黑漆大门紧闭,门环上铜兽狰狞,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森。
这里名义上是淮安大豪绅周半城用来存放“义捐”物资的慈善仓库,平日里车马稀疏,守卫却异常森严。
偏厅里那沾血的城砖和死亡威胁,非但没有吓退李明,反而像一针强心剂,让他更加确认了方向。
周半城,这个名字在淮安商界如雷贯耳,产业遍布米粮、布匹、当铺,据说与漕运衙门乃至京城某些大人物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批“霉变”的绸缎指向这里,绝非偶然!
天刚蒙蒙亮,一支精悍的队伍便悄然集结在听涛别院。
除了忠叔、张铁柱和几名从京城带来的护卫,还有几名昨日被吓得吐露了些内情、此刻被李明捏住把柄不得不随行作证的地方小吏,个个脸色灰败,如同赴死。
“少爷,人手已齐。周府和义丰仓附近,我们的人也已布控。”
忠叔低声禀报,眼神警惕。
李明一身利落的箭袖劲装,外罩青色官袍,腰间尚方剑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幽光。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张铁柱身上。
这憨货昨晚得知今天有“大行动”,兴奋得半宿没睡,此刻抱着他那根油光锃亮的擀面杖,精神抖擞,像头蓄势待发的蛮牛。
“出发!目标,义丰仓!”
几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驶出破败的听涛别院,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队伍穿过渐渐苏醒的街市,直奔城南。
然而,就在马车驶入一条相对僻静、两侧皆是高大院墙的长巷时,异变陡生!
李明所乘的、由忠叔亲自驾驭的头车,拉车的两匹健马突然间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马匹瞬间发狂!前蹄高高扬起,后蹄疯狂地蹬踏地面,巨大的力量拉扯着车辕,整辆马车猛地向前一冲,随即剧烈地左右摇摆起来!
“吁——!”忠叔经验老到,立刻察觉到不对,双臂肌肉虬结,死死勒紧缰绳,试图控制惊马。
但缰绳上传来的力量大得惊人,根本不像是普通的马惊!
“少爷小心!”忠叔厉声大吼。
车厢内,李明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向车厢壁,他反应极快,双手撑住车壁稳住身形,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不是意外!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从车辕处传来!紧接着是木头断裂的爆鸣!只见连接车体与马匹的关键榫卯处,竟齐刷刷地断裂开来!失去束缚的两匹惊马如同脱缰的疯龙,拖着半截断裂的车辕,狂嘶着冲向前方!
而剩下的马车车厢,则在巨大的前冲惯性下,如同一只被斩断翅膀的巨鸟,猛地向前倾斜,然后不受控制地打着旋,狠狠撞向长巷一侧那高大坚固的青砖院墙!更要命的是,长巷的尽头,就是浑浊湍急的运河!
“啊——!”后面马车上的护卫和吏员们目睹这惊魂一幕,骇然惊叫!
千钧一发之际!
忠叔在车辕断裂的瞬间,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动作!他非但没有跳车逃生,反而借着勒紧缰绳的反作用力,整个身体如同大鸟般腾空而起,扑向那两匹拖着半截车辕疯狂前冲的惊马!他人在空中,双腿已死死绞住一匹马的脖颈,双臂灌注全身力气,青筋暴起,如同铁箍般勒住另一匹马的辔头,口中发出炸雷般的暴喝:
“吁——!给我停下!!!”
两匹惊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和勒颈窒息感所慑,冲刺的势头猛地一滞,发出痛苦的嘶鸣,前蹄乱蹬,速度竟真的被忠叔这搏命一勒,减缓了大半!
就在忠叔奋力控马、为车厢争取到一线生机的同一刹那!
车厢内,张铁柱爆发了!
这憨直的汉子,在车厢失控撞向墙壁的瞬间,双目圆睁,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狂暴怒吼:“少爷——!!”他竟没有选择破窗逃生,而是将全身力量灌注于双腿和后背,如同扎根于大地的巨树,用他那宽阔如门板般的脊背,狠狠顶向车厢倾斜撞击的那一侧内壁!
“轰隆!!!”
沉重的车厢带着巨大的动能,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巷子的青砖院墙上!砖石碎裂,粉尘弥漫!
然而,预想中的车毁人亡并没有发生!
车厢在撞击的瞬间,奇迹般地稳住了!巨大的撞击力,绝大部分被张铁柱那如同钢铁浇筑般的后背硬生生扛了下来!他双脚所踏的车厢底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深深凹陷下去,但他整个人如同嵌入车体的礁石,纹丝不动!
只是那身结实的粗布短打,后背位置瞬间被撕裂,露出下面虬结如铁的肌肉,此刻肌肉贲张,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皮肤因为瞬间承受的巨大压力而呈现出骇人的紫红色!
车厢在撞击和张铁柱的巨力顶扛下,剧烈地摇晃了几下,终于歪斜着停在了距离运河河岸不足三尺的地方!险之又险!
烟尘弥漫中,车厢门被猛地从里面踹开。
李明率先跃出,除了发髻微乱、官袍沾了些尘土,竟毫发无损!他一步抢到车厢侧面,看向里面。
张铁柱还保持着用背顶住车厢壁的姿势,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脸色因为瞬间的巨力爆发而有些发白,后背撕裂的衣服下,肌肉还在微微颤抖。
但他看到李明安然无恙,立刻咧开大嘴,露出一个有些虚脱却无比庆幸的憨笑:“少…少爷…您…您没事就好…俺…俺顶住了…”
“柱子!”李明心头一热,用力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好样的!”
此时,忠叔也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他双臂衣袖被马缰勒破,手臂上满是血痕,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刚才控马也耗尽了力气。
他看到李明和张铁柱都无事,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眼神变得无比阴鸷,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
后面的护卫们已经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张铁柱从车厢里扶出来。
张铁柱活动了一下筋骨,除了后背肌肉有些拉伤的酸痛,竟无大碍,只是嘟囔着:“少爷…俺…俺的包子…刚才好像…压扁了…”
李明没理会这憨货对包子的执念,他走到那断裂的车辕处,蹲下身仔细查看。
断裂面异常整齐,绝非自然磨损,木茬新鲜,显然是被人用利器精心切割过,只留下极薄的连接点,一旦受力超过临界,立刻就会崩断!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少爷!您看这个!”一个护卫从断裂车辕的缝隙里,抠出了一小片东西。
李明接过一看,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片指甲盖大小、质地极为轻薄的黑色绢布碎片!边缘有灼烧的痕迹,像是被火星燎过。
更诡异的是,碎片上残留着一丝极其淡雅、却异常独特的甜腻香气!这香气…李明脑中瞬间闪过黄府夜宴时,某个角落飘来的、那令人不适的脂粉味!还有那份匿名名单上,最后那句带着脂粉香的警告!
温柔乡是英雄冢…瘦马多娇…
“黑绢…甜香…”忠叔凑近一看,脸色剧变,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是…是‘瘦马’身边贴身护卫的标志!她们惯用这种特制的‘夜行绢’!这香气…是‘醉海棠’!只有扬州最顶尖的‘瘦马’才会用!”
瘦马!竟然真的是她们!而且已经潜入了淮安,参与了这场致命的刺杀!
李明捏着那黑色绢布碎片,指尖冰凉。
敌人的触手,比他想象的伸得更快、更毒!这不再仅仅是地方豪强的阻挠,而是来自那个名单背后、隐藏在江南烟雨深处的黑暗势力,直接亮出了獠牙!她们的目标,不仅仅是阻止他查义丰仓,而是要他的命!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城南义丰仓的方向,又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片幽暗诡秘的废仓巷子。
黑手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来了,那么义丰仓里,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是早已布置好的致命陷阱?还是…一场毁灭证据的大火?
“忠叔!”李明的声音冷得掉冰渣,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立刻发信号!调集我们在淮安能动用的所有人手!包围义丰仓!许进不许出!凡有抵抗,格杀勿论!”
他拔出腰间的尚方剑,剑锋在晨曦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
“柱子!还能打吗?跟我去砸了那耗子窝!”
张铁柱一听“砸耗子窝”,瞬间忘了后背的酸痛和压扁的包子,一把抄起他那根油亮的擀面杖,凶悍之气勃发,瓮声吼道:
“能!少爷!俺的‘神兵’正痒痒呢!走!砸它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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