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川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在本不明亮的地方更暗,更深沉,他盯看猎物一样盯着严相旬,揣摩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只是三个字母,你别多想行吗?”
先不耐烦的人是徐川。
“一定要我拼给你听吗?”
“……”
“林----风----致。满意了吗?”
“我没想在上面刻字的……”
“停。 ”严相旬伸手让他打住,徐川的任何解释,他都不想听。“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全是因为我这张脸。”
“我没有。”
“没有?你敢摸着良心说你没有吗?”
“我哪对你不好?”徐川在压怒气,严相旬也是。
“因为我和林风致像,所以你哪都对我好,但你知道我不是他,所以从来没有尊重过我,哪一次不是我顺着你?”
“严相旬你他妈在说屁话吧?我救了你多少次你掰扯手指能数清吗?我还开车来接你冒着大雨给你送饭,我怕你跑秦元三家去了,拿着伞下楼来找你,还不够吗?”
“辛苦你了。”徐川说的这些,他不以为意。
“你才是最冷血的那个。”
事到如今,徐川说他什么他都认,只要能离他远一点,滚出他的世界,让他不要再看见这个人和听到“林风致”这个名字,他心甘情愿去顶这些过错。
“对,我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我们断了吧,世界上长得像林风致的人那么多,何必在我身上纠缠?”
“你说什么?”徐川忽然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把严相旬抵到墙上,他的手压着围巾,这一瞬间像是有两只手在掐脖子,让人很窒息。
徐川挥起的拳头停在空中,他脸色愠怒,眼里的怒气像是冒起火光,直勾勾瞪着严相旬。
严相旬的眉毛动了一下,他看见徐川的表情很生气,却有伤感,还有痛和不舍,是多么想挽留这一张和林风致相似的脸呐。
眼泪又溢了出来,从严相旬的眼眶里流下来,他的左眼在流泪,他的右眼在疼,他的眼球发灰,像是蒙上了一层霉菌。
他不知道他在哭什么。
徐川喜欢的不是他,为这个哭?那也太窝囊了。
哭什么?哭他不是林风致吗?他从来都没有机会去成为林风致。
“徐川,记清楚了。”
“我叫严相旬,不叫林风致。”
“放我走,我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再见面,我绝不留情。”
“呵呵……”徐川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眉尾垂下来,眼睛弯的像镰刀,嘴角快咧到耳根,笑得阴森,让人发怵。
严相旬从没见过他这种癫狂的笑容。
他想起了,阿绯口中徐川发疯的样子。
徐川的笑停住了。
“你在做梦。”
他掐严相旬的脖子更用力,手在用力往上提,严相旬抓住他的手开始挣扎起来,但是徐川的力气太大了,好像没有什么用,他感到自己的脚跟渐渐悬起来,脚尖点着地面。
徐川的一条腿插进他双腿间,同样是往上顶,他双腿分开,重心被转移到胯部中心----也就是徐川膝盖上方的位置。
徐川……要干什么?
“你在树下发誓不会离开我。”
“那和尚说,违背誓言,要吞一万根针。”
“我管你和林风致长的像不像,你已经是我的了。”
“敢离开我半步,我就……掐死你。”
徐川的手在收紧。
严相旬踢着双腿,每挣扎一次,他胯下就在徐川的膝盖上摩擦,粗硬的布料擦的他很疼。
真的……快要没有呼吸了。
周围的空气,在被榨干。
严相旬已经没法喘息,他脸上的青筋渐渐浮现出来,额头和眼睛涨红,眼仁上翻。
徐川真的……真的要杀了他。
不行,他现在还不能死,秦元三他们还不知道这个组织,他还没来得及给严东燃道歉,还没有去给妈妈磕头认错。
还有好多事没做。
不能死!不能死!
严相旬快速跳动的心脏在叫嚣。
放过我,徐川,放过……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喉咙管要被压成一根线了。
严相旬用尽力气发出最后一个声音。
“徐川……”
喊第一个字的声音很小,在徐川耳朵里,他听见的是“小川”。
手突然松了,徐川把腿也收了回来。
松开的一刹,严相旬从墙上跌落,摔在地上,他两手抓着地面,垂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脖子上的围巾好勒,他取了下来,扯开衣领,眼泪滴落到地上,他感到鼻子一热,有滚烫的液体流了出来。
严相旬用手背去蹭。
是血。
他流血了。
他昂起头,去看徐川,徐川好高啊,高到他望不到他的眼睛,只能感受那高处砸下来的冷冽目光。
他咳嗽了几声,抬起手,把手上的红色给徐川看。
“徐川……徐川……”他虚虚地喊着徐川的名字。
“徐川,我流血了,徐川。”他边说边哭,这次是两只眼珠一起流泪,止不住的眼泪簌簌落下来,掉到血液里,融为一体。
他从来没想过,徐川想杀他。
他不知道徐川为什么想杀他。
他忽然想到了林风致。
林风致怎么死的呢?会不会也是这样……
严相旬想了一会儿,不敢再想了。
师名花养的,都是一些疯子。
徐川没有理他,听到他说流血了,只是蹲下来,端起他的手看上边的血。
严相旬看见他眼里有一丝丝的怜悯和心疼。
只是一丝丝。
剩余的全是暴戾和杀意。
他觉得好无措,这么黑的地方,没有窗户,没有出去的钥匙,连外边是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从头到尾只见过三个人,对他最好,最爱他的徐川却是最想杀他的人。
严相旬当即捂着头哭起来。
徐川掐了他那么久,血液还没通,现在的头好痛。
他捂着头,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
他好想逃,但门是上锁的。
为什么不能放过他呢?
他希望下辈子不要再遇见徐川了。
鼻血还在流,徐川拿出纸,边给他擦边抬起他的下巴,“把头抬起来。”
严相旬往上抬起来,眼泪从眼角往后流,流到了耳朵里面,徐川给他擦脸上的血,语气不耐烦地说:“别哭了。”
严相旬用余光看他。
“你想杀死我,我怎么可能不伤心。”
“吓唬你的。”
“不可能!”
刚刚那架势,就是要杀他,如果再晚一点点松手,他已经没气了。
“我不是松手了吗?”
“如果你没松手呢?”
徐川抱住了他,“真的,吓你而已。”
好黑的地方,严相旬已经没有依靠了。
他也抱住了徐川,至少徐川身上是热乎的,至少他是爱过徐川,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依赖一下他。
如果能逃就好了。
如果徐川能放过他,他一定要躲到天涯海角,他后悔死没听严东燃的话,要是能走回去,严东燃让他娶谁都愿意。
只要下半生……下半生不要再遇到徐川。
刚才才是徐川真正的样子,这才是他的本性,他就是个疯子。
----这个地方,就是疯子打的窝。
徐川知道刚才真的吓到他了,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尽量多给一点安慰,上边的光落下来,严相旬脖子上有清晰的手指勒痕,刚才是红色的,现在已经发暗变深了。
徐川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下他的下巴,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严相旬在他怀里颤了一下,有想逃的迹象。
想逃?敢逃就……
不行。
徐川吻上他的脖子,轻轻地舔舐着那条浅浅的伤口,里边有血珠冒了出来,全被他的舌头卷进了嘴里。
“徐川,放我走吧,徐川。”严相旬的声音也在打颤。
“不行。”
“为什么?”
徐川松开他,去摸他的刘海,“因为你什么都知道了。”
严相旬冒了一头冷汗,发丝黏在皮肤上,被徐川用手指拨开了,他眼珠藏在发红的眼眶里无助地乱动,看徐川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口深渊,害怕、不安。
严相旬这个模样,徐川也喜欢。
就像安静下来的他。
不会说话、不会发脾气、也不会乱动,只会坐在床上,傻愣愣地盯着他,让人满足的一张脸,还有一双爱慕的眼睛。
徐川抱了他一下,然后扶着他站起来。
“那我什么时候能走?”
“到时候看吧。”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不要问。”
严相旬声音小了点,“那能出这个房间吗?”
“这个房间在这算好的了,你将就一下。”
严相旬悻悻地垂下头。
徐川把他扶到沙发上,不经意间看到了旁边的盒子,他打开盒子,心猛地颤了下,这些都是他和林风致的东西。
“阿绯给你看的?”
严相旬点了点头。
“这个疯女人……难怪你反应这么大。”徐川把盒子捧起来,往外边走。
又是剩他一个人。
严相旬有点怕,但徐川留在这,他更会感到不安。
徐川看他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以为严相旬舍不得他走,于是他笑着说:“我等会来。”
“……”
门关上了。
徐川这个疯子。
这个疯子的头发随他动作一动一动的,下边那条疤露了出来。
是一只丑陋的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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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相旬坐在沙发上休息,颈子很疼,除开伤口的疼痛,还有掐痕的疼,那种呼吸不了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身上。
这种地方,是不能待下去的。
他一定要逃出去。
他看着水杯……水杯里没有水,转眼一看,地上有一滩水痕,什么时候弄的?他记不清了。
他握起了水杯,一松手,杯子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再捡起碎片,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流血,然后死亡。
这是严相旬的意想。
如果他快死了,徐川会管他吗?徐川如果管他,一定会送他上医院,他也一定会有逃走的机会,但是抢救来的及吗?
会不会太冒险了。
但这是他唯一逃出生天的机会。
门再次开了。
但走进来的不是徐川。
是一个穿西装的女人,扎着低马尾,她双手背在后边,看见看见严相旬的双眼盯着手里的水杯,眼眸发暗。
“你在干什么?”那女人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
严相旬听到她的声音,扭头过去看,居然是师名花。
“……”
师名花一定很想杀他吧。
“带他出去。”
她身后冒出来了两个人,一个人是阿绯,还有是个小玉。
阿绯看见他脖子上的掐痕幸灾乐祸地说:“哟,你和徐川打起来了?”
严相旬还想反驳,就被她们俩一人抓住一条手臂,拖了出去,徐川赶来的时候,只看见严相旬被人拖走的背影。
“你们要干什么?”他想上去把人截下来,但是被师名花伸手拦住了去路。
“看来阿绯说的没错啊徐川,你真的动心了。”
“……”
“我上午找你谈话,你给我说你和他是随便玩玩,现在呢,为了这么一个人,你不管组织我不说你,但你为他打阿绯,是不是太过了,我知道你和阿绯有过节,都是几年的同事了,不要针芥相投的,弄的谁都不好看。”
徐川听得不耐烦,眼睛越过师名花的肩膀去看严相旬的背影,“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又嫌我啰嗦。”
“她到底要干什么?”
“你还不懂吗?从严相旬知道这一切开始,他就注定不能在这活下来。”
“我还是那句话,谁动他我和谁拼命。”
“你这是……要与我这个养了你二十多年的母亲为敌?”
徐川没有理她,打开她的手臂,往走廊另一端走去。
“徐川,我告诉过你,干咱们这行的,不能有软肋。”
徐川回头,淡淡地看着她,“我没有。”
“我会让你证明给我看的,如果你不在乎他,我会留他一条命,如果他真的是你的软肋,那很抱歉,我不会让他活下来的。”
“……”
“晚上的斗兽场是阿绯设立的,我要你证明给我看,徐川,告诉我你没有动过心。”
徐川冷冷的眸子里透出的是警告,“别太残忍。”
“我们一直都很残忍,你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