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井水带着泥沙的粗糙感滑过喉咙,留下冰冷刺骨的余韵。林煞放下布满蛛网裂痕的陶碗,粗糙的陶土边缘几乎要嵌入指腹。吧台内侧墙壁上,那张用暗红颜料涂抹的悬赏令,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林煞!
青岚宗叛逆!身怀异宝!
死活不论!
七杀殿·玄域外事堂!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心脏最深处!那潦草人像旁扭曲的骨刺标记,更是点燃了沉寂在血脉中的滔天恨火!青岚宗的背叛!至尊骨被生生挖走的剧痛!如同昨日重现!
嗡——!!!
胸口劫灭剑骨猛地一震!一股狂暴凶戾的灰金剑煞如同被激怒的太古凶兽,瞬间冲垮了守护剑印刚刚建立起的脆弱平衡!破灭万法的寂灭锋芒在左眼瞳孔深处疯狂闪烁,几乎要透体而出!整个酒馆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住!
“呃……”吧台后的光头酒保首当其冲,脸上的横肉瞬间失去血色,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惊恐地瞪圆了小眼睛,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那几个围拢过来、原本带着狞笑的恶徒,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如同被投入了万年冰窟!那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形容的死亡寒意顺着脊椎骨疯狂上涌,让他们四肢僵硬,动弹不得!其中一人裤裆瞬间湿透,骚臭味弥漫开来。
酒馆内死寂一片。所有的喧嚣如同被一刀斩断。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个站在吧台前、看似平静的身影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人……到底是什么怪物?仅仅是气息泄露,就让人如坠深渊!
林煞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沉淀到极致的冰冷。那冰冷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熔岩。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刚刚淬火、不带丝毫温度的利刃,缓缓扫过那几个僵硬的恶徒,最终,落在了为首那个脸上带着刀疤、体格最为魁梧的汉子身上。
刀疤脸是这群恶徒的头目,在黑石镇底层也算凶名赫赫。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他想后退,想求饶,但身体的本能却被那股恐怖的杀意死死钉在原地!
“七杀殿外事堂,”林煞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冰锥刮过所有人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在哪?”
刀疤脸浑身剧颤,牙齿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几乎要撑爆他的脑袋!他想开口,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嗯?”林煞微微偏头,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针,刺在刀疤脸脸上。
“我…我……”刀疤脸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汗如雨下,“在…在镇西…黑石矿场…最深处的…血石堡!有…有七杀卫把守!大…大人饶命!小的有眼无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林煞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在刀疤脸说出“血石堡”三个字的瞬间,林煞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极其随意地向前一点!
嗡——!!!
一点凝练到极致、只有米粒大小的灰金色锋芒,如同死亡的叹息,瞬间在指尖凝聚、迸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灰金色光线,一闪而逝!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入牛油的声响。
刀疤脸那魁梧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瞳孔放大到了极致。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从他的眉心悄然浮现,笔直向下,贯穿了整个头颅、脖颈、胸膛、直至小腹!
紧接着,他整个身体,沿着那道血线的轨迹,无声无息地、极其平整地裂开成了左右两片!滚烫的鲜血混合着花花绿绿的内脏,如同被打开的烂西瓜,轰然泼洒在污秽油腻的地面和周围的恶徒身上!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瞬间在酒馆内炸开!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那瞬间变成两片残尸的刀疤脸,看着那泼洒一地的污秽。时间仿佛凝固了数息。
“啊——!!!”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女人尖叫率先打破了死寂,如同引信点燃了炸药桶!
“杀…杀人了!!!”
“怪物!他是怪物!!”
“跑!快跑啊!!!”
惊恐的尖叫、哭喊、桌椅翻倒的巨响瞬间充斥了整个酒馆!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酒客、佣兵、矿工,此刻如同受惊的羊群,疯狂地涌向门口,互相推搡践踏,只想逃离这个瞬间变成屠宰场的魔窟!
吧台后的光头酒保,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连滚爬地缩进了吧台下面,抱着头瑟瑟发抖,裤裆同样湿了一大片。
林煞站在原地,如同风暴的中心,却又是绝对的平静。飞溅的污血和内脏碎块,在距离他身体尺许的地方,便被一层无形的、带着劫灭气息的力场悄然排开,未曾沾染分毫。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混乱奔逃的景象,仿佛只是随手掸去了一粒尘埃。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被刀疤脸鲜血泼了一身、如同石化般僵在原地的恶徒同伙。
那几人接触到林煞冰冷的目光,瞬间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巨大的恐惧让他们彻底崩溃!
“饶命!大人饶命啊!”
“是七杀殿!都是七杀殿悬赏的!”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几人涕泪横流,跪在地上疯狂磕头,额头撞击着污秽的地面,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林煞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指尖那点灰金色的锋芒再次幽幽亮起。
“不…不要!”一个恶徒发出绝望的嘶吼,猛地从地上弹起,抽出腰间的缺口短刀,带着最后一丝疯狂,朝着林煞扑了过来!“老子跟你拼了!”
另外两人见状,也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嚎叫着拔出武器,亡命扑上!
林煞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对蝼蚁挣扎的漠然。
指尖轻点。
三道细微的灰金光线,如同死神的镰刀,无声划破污浊的空气。
噗!噗!噗!
三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三道前冲的身影猛地顿住!眉心各自多了一个细小的、前后贯穿的血洞!眼中的疯狂和绝望瞬间凝固,随即化作一片死灰。尸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栽倒在同伴的血泊和内脏碎块之中。
整个酒馆,除了角落里几个吓晕过去的倒霉蛋和吧台下酒保压抑的呜咽,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奔逃者撞破木门远去的嘈杂。
林煞缓缓放下手指。指尖的锋芒悄然隐没。他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目光再次落回吧台内侧墙壁上那张刺眼的悬赏令。
“血石堡…”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冰冷如铁。
就在这时!
咻!咻!咻!
三道极其细微、几乎被混乱声浪掩盖的破空声,从酒馆深处光线最昏暗的角落里骤然袭来!角度刁钻狠辣,分取林煞后心、后颈和太阳穴!
是淬毒的吹箭!箭头在昏黄油灯下泛着幽蓝的寒光!
偷袭!
时机把握得极其精准,正是林煞击杀最后三人、心神似乎略有松懈的刹那!
林煞甚至没有回头!
嗡——!!!
他周身那层无形的、排开污秽的劫灭力场猛地一荡!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巨石!
噗噗噗!
三支淬毒的吹箭在距离林煞身体还有半尺距离时,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钢铁壁垒,箭头瞬间扭曲变形,淬毒的箭杆寸寸断裂,无力地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
林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灰金色残影!
下一秒!
他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酒馆最深处那个阴暗的角落!
角落里,一个穿着灰褐色紧身皮甲、身形矮小如同侏儒、脸上蒙着黑布的身影正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显然没料到目标的速度和感知恐怖到如此地步!一击不中,他毫不犹豫,身体如同灵猫般向后急窜,试图撞破身后用破木板钉死的窗户逃走!
“哼。”
一声冰冷的冷哼如同九幽寒风,瞬间冻结了侏儒刺客全身的血液!
一只覆盖着淡淡灰金色泽、如同精钢铸就的手掌,后发先至,如同铁钳般,精准无比地扼住了侏儒刺客的后颈!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侏儒刺客前冲的势头瞬间停止,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提了起来!他双腿在空中无力地蹬踹了几下,蒙面黑布下的眼睛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凸出!
林煞单手扼着刺客的脖子,将他提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冰冷的眸子直视着对方惊恐绝望的眼睛。
“谁派你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
“呃…嗬…七…七杀……”侏儒刺客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老鼠在哪?”林煞打断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他指的是刚进镇时,那个在垃圾堆旁窥视他的、如同老鼠般的身影。这刺客的身法,与那“老鼠”有几分相似!
侏儒刺客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他拼命摇头:“不…不知道…大人…饶……”
“命”字还未出口。
林煞扼住他脖子的五指猛地收紧!
灰金色的劫灭剑煞瞬间透入!
嗤——!!!
侏儒刺客的整个身体,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绞肉机!从脖颈开始,皮肤、肌肉、骨骼、内脏……在恐怖的劫灭之力下,无声无息地、极其均匀地崩解、湮灭!化作一蓬细密的、混合着骨渣血肉的猩红雾气!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
灰金色的力场再次波动,将那蓬污秽的血雾无声排开。
林煞松开手,几缕残留的灰烬从他指缝间飘落。他甩了甩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目光冰冷地扫过这彻底死寂、如同地狱般的酒馆。
吧台下,光头酒保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彻底吓晕过去。
林煞不再停留。他转身,步伐沉稳,踏过满地的污血、内脏和翻倒的桌椅,走向那扇被撞破的、还在微微晃动的油腻木门。
门外,是依旧混乱肮脏的黑石镇街道。但此刻,那些推搡叫骂的声音似乎小了许多,无数道惊惧、探究的目光从歪斜的棚屋缝隙里、从阴暗的巷道口投射过来,聚焦在那个从酒馆里走出的、身上不染纤尘的年轻身影上。
林煞站在酒馆门口,污浊的风吹拂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他微微侧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扫过街道两侧那些阴暗的角落。
他清晰地“感觉”到,就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至少有三道之前还带着贪婪和恶意的窥视气息,如同受惊的毒蛇,瞬间缩回了黑暗深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充满了恐惧和忌惮。
“呵。”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无尽冰冷的嗤笑,从他嘴角溢出。
他收回目光,不再理会那些阴暗中的窥视。天剑令在掌心微微发烫,守护剑印在胸口温润流转,母亲意念烙印的指引清晰无比地指向镇西的方向。
七杀殿外事堂。
血石堡。
他迈开脚步,朝着镇西,朝着那片笼罩在巨大矿坑阴影下的区域,稳稳走去。
每一步落下,都在这肮脏泥泞的街道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微弱暗金气息的脚印。
脚印边缘,一丝丝尚未干涸的、属于酒馆内恶徒的污血,正被缓缓渗入泥土。
黑石镇深处,某个堆满废弃矿石和腐烂垃圾的阴暗角落里。之前那个如同老鼠般窥视林煞的身影,此刻正蜷缩在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后面,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他透过垃圾的缝隙,死死盯着远处街道上那个走向镇西的、如同死神般的背影。刚才酒馆里发生的一切,那无声无息间将人化为血雾的恐怖景象,如同最深的梦魇,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哆哆嗦嗦地从油腻的斗篷里摸出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刻着扭曲骨刺标记的粗糙玉符。他颤抖着手指,将一丝微弱的力量注入玉符。
玉符表面,那骨刺标记微微亮起一丝血光。
“老…老鼠…报告…”他对着玉符,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目标…目标已现身黑石镇…实力…实力远超预估…疑似身怀…身怀太古凶煞之力…正向…血石堡方向移动……”
玉符上的血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
老鼠般的窥视者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垃圾堆里,大口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恐惧。他知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接下来……就是那些大人物们的事了。
他再次望向镇西方向,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只留下泥泞路面上,那一串清晰而冰冷的脚印。
黑石镇,暗流汹涌的表面之下,一场真正的风暴,正随着那串脚印,缓缓涌向镇西那片被称作“血石堡”的矿坑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