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城北,碎石滩。
名字没有半点虚夸。目之所及,全是灰白色的、被风沙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嶙峋怪石。
大的如房屋,小的如磨盘,犬牙交错地铺满整片荒滩,一直蔓延到远处铅灰色的地平线。没有草,没有树,只有几丛枯黄的、带着尖刺的骆驼蓬在石缝里苟延残喘。
白日里,毒辣的太阳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热浪扭曲着空气,石头表面烫得能烙饼。
而到了夜晚,凛冽的寒风如同裹着冰渣的刀子,从荒原深处呼啸而来,刮过石林,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呜咽,瞬间就能带走人身上最后一丝暖意。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更是骑兵纵横的绝佳猎场。
老狼营的百十号人,像一群误入石林的蚂蚁,散落在几块巨大岩石的背阴处。
他们衣衫褴褛,嘴唇干裂起皮,脸上、手上被粗糙的石头棱角划出道道血痕,又被汗水和尘土糊住。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绝望,眼神空洞地望着眼前这片绝望之地。
几辆破破烂烂、吱呀作响的板车上,堆着少得可怜的工具——几把豁了口的铁镐、几柄卷了刃的斧头、几捆磨损严重的绳索,还有几个瘪瘪的麻袋,里面是城守府“拨付”的、掺着大量沙土和麸皮的糙米和几桶带着怪味的浑水。这就是他们十天筑城的全部家当。
“这他娘的…是筑城?还是让咱们给这些石头刻碑呢?”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地将手里的破镐头扔在脚边的石头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镐头弹了几下,连个白印都没留下。
“就是喂王八,也得给口像样的食吧?这米…牲口都不吃!”另一个年轻点的士兵抓起一把糙米,看着里面混着的沙砾和小石子,气得浑身发抖,狠狠地将米砸回麻袋。
绝望和怨气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有人抱着头蹲在地上,有人靠着冰冷的石头眼神发直,更多的人则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营地中央那块最大的岩石下。
秦烈盘膝坐在那里,仿佛一块亘古不变的磐石,与周围绝望的氛围格格不入。他面前摊开着几本破烂不堪、字迹模糊的册子,正是老狼营仅存的几本《血战八式》抄本。这本大夏军中流传最广的基础战技,此刻在秦烈眼中,却如同蒙尘的璞玉。
他双目微闭,心神沉入识海深处。
那块冰冷的青铜古镜碎片悬浮在意识中央,表面玄奥的暗金纹路随着他意念的集中,开始散发出微弱却稳定的毫光。他将《血战八式》那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粗陋的八式刀法动作和运气路线,如同投影般清晰地映照在古镜之上。
嗡…
古镜发出一声只有秦烈能感知的、极其细微的震颤。
镜面如水波般荡漾开来,那投影上去的八式刀法影像瞬间被分解、拉伸、重构!镜光如同最高明的武学宗师手中的刻刀,又如同洞悉了天地间力量流转规则的冰冷之眼,开始了匪夷所思的优化推演!
一些原本大开大阖却略显僵硬的劈砍动作,被镜光微妙地调整了发力的角度和肌肉的协同,变得更加迅捷刁钻,如同毒蛇出洞,减少力量损耗的同时,杀机更盛!
一些连接招式的过渡步伐,被删繁就简,变得短促而高效,如同猎豹扑击前的蓄势,重心转换间更显灵活诡变!
一些原本被忽略的、细微的肌肉群调动和气血搬运路线被点亮、贯通,使得整套动作的力量传递更加流畅,爆发力更集中!
甚至,镜光在那八式基础之上,隐隐勾勒出第九式的雏形——那是一式凝聚了前八式所有杀气、以命搏命、绝境反击的凶悍杀招!虽未完善,却已透出一股惨烈决绝的锋芒!
古镜推演的光芒渐渐收敛。一套脱胎换骨、却又保留了《血战八式》原始杀伐精髓的全新战技,清晰地烙印在秦烈的意识之中。
它更简洁,更高效,更致命!每一招每一式,都像被千锤百炼过,剔除了所有不必要的花哨,只剩下最纯粹、最直接的杀戮技巧!
一股凝练的、如同战场硝烟般的惨烈气息,从这套优化后的战技中隐隐透出。
秦烈猛地睁开双眼,精光一闪而逝。他站起身,走到营地中央的空地上。那里散落着一些士兵丢弃的破烂腰刀。
他随手捡起一把。刀身锈蚀,刀刃崩口,握在手里轻飘飘的,毫无分量感。
“都起来!”秦烈的声音不高,却像闷雷滚过营地,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抱怨和绝望低语。
士兵们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他。
“看好了!”秦烈没有废话,身形骤然一动!
没有动用丝毫龙象之力,仅仅凭借着筋骨肌肉的力量和优化后战技的发力技巧!
第一式,突刺!
他脚下步伐短促如电,腰身拧转发力,手中那把破刀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刺耳的锐啸,直刺前方一块磨盘大的风化石!刀尖精准地点在石头一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裂纹上!
咔嚓!
一声脆响!那坚硬的石头,竟被这轻飘飘的破刀,硬生生点碎了一角!碎石飞溅!
士兵们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怎么可能?!
第二式,撩斩!
秦烈手腕一翻,刀光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刀锋掠过另一块石头凸起的棱角!
嗤啦!
如同快刀切过朽木!那块坚硬的石棱,竟被齐刷刷地削了下来!断口平滑如镜!
“嘶…”有人忍不住发出惊呼。
第三式,格挡反劈!
秦烈猛地侧身,破刀横于胸前,做出格挡状,随即借着格挡的反震之力,刀身顺势一个诡异的小角度翻转,如同毒蝎摆尾,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斜劈而下!
砰!
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被刀背狠狠劈中,瞬间炸裂开来!碎石如同霰弹般激射!
整个营地,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风吹过石林的呜咽。所有士兵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眼睛死死盯着场中那个手持破刀的身影,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那还是他们熟悉的、练了无数遍却感觉屁用没有的《血战八式》吗?那把破刀,在他手里怎么像神兵利器一样?!
秦烈收刀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三刀只是随手而为。他将那把崩了口、卷了刃的破刀随手扔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看清楚了吗?”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呆滞的脸。
“看…看清楚了!”林风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他仿佛看到了在绝境中劈开的一线生机!
“这…这是《血战八式》?”一个老兵喃喃自语,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是,也不是。”秦烈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这是能在战场上让你活下来、砍下敌人脑袋的刀法!从今天起,所有人,放下你们手里的破镐烂斧!”
他指向营地角落里那些堆着的工具,又猛地指向荒滩上无尽的嶙峋怪石。
“拿起你们的刀!哪怕是断刀、锈刀!”
“把这些石头,当成你们的死敌!”
“给我练!”
“白天练!晚上练!吃饭练!拉屎也给我想着练!”
“十天内,这套刀法,必须给我刻进你们的骨头里!练到闭着眼睛都能砍出去!”
他的声音如同战鼓,敲打在每一个绝望的士兵心上,点燃了那几乎熄灭的火焰。
“想活着离开这鬼地方吗?”
“想拿回被克扣的军饷,吃上饱饭吗?”
“想让那些等着看我们笑话的杂碎,把眼珠子瞪出来吗?!”
“那就给我练!往死里练!”
秦烈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金石之音,在空旷的碎石滩上回荡。
短暂的死寂后。
“练!”
林风第一个嘶吼出声,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虽然那刀也算不上多好,但此刻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练!!”
“练他娘的!!”
“杀!!”
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绝望被狂热的战意取代!所有的疲惫和抱怨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百十号老狼营的士兵,像一群被逼到绝境的饿狼,红着眼睛,嗷嗷叫着抽出自己各式各样的破刀烂铁,扑向了营地周围那些冰冷的石头!
一时间,碎石滩上刀光闪烁,呼喝震天!叮叮当当的砍击声、石头碎裂声、士兵们忘我的呐喊声,汇成一股惨烈而充满生机的洪流,冲破了死亡之地的沉寂!
秦烈站在那块最大的岩石下,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眼中冰冷依旧,嘴角却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再次闭上眼,心神沉入古镜。镜光流转,开始推演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利用这些遍地都是的嶙峋怪石,构筑起一座能杀人的…简易堡垒!
风,卷着石粉和汗水的味道,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