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的玻璃门被推开时,外头的热浪瞬间涌了进来。
陈子航举着手机冲进来,屏幕上的社交媒体界面还在不断刷新。
“秦哥!我们火了!”他几乎是蹦到秦晔面前,差点撞翻一旁的谱架,“《涉江采芙蓉》现在全网都在讨论!”
秦晔正蹲在地上整理效果器的连接线,闻言头也没抬:“哦。”
“哦?!”陈子航瞪大眼睛,“你知道现在多少媒体在找你吗?《音乐周刊》《文化访谈》、还有好些我都记不住名字!”
阿K从鼓架后探出头,鼓槌在掌心转了一圈:“这不是挺好?免费宣传。”
老白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蓝光:“确实是个好话题。传承古调、临终关怀、音乐人的社会责任感……”
他掰着手指数,“营销号能写十篇爆文。”
秦晔终于站起身,拍了拍牛仔裤上并不存在的灰。
他抓了抓有些凌乱的黑发,语气懒散:“让他们讨论呗,歌发出去不就是给人听的?”
陈子航哀嚎一声,瘫在沙发上:“亏了亏了!这要是咱们的参赛作品,保送决赛啊!”
秦晔轻笑,走到窗边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些歌就像枝头的花,开了就开了,非要摘下来评比反而没意思。”
阿K用鼓槌在门框上敲了两下:“秦哥,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他妈不习惯。”
众人哄笑中,秦晔的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着池越的身影。
池越坐在调音台前,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正在调整最后一段童声合唱的音量平衡。
等其他人陆续回到设备前,秦晔蹭到池越身边。
他的声音从池越身后传来,带着笑意:“池老师,你觉得呢?”
池越头也不抬:“你觉得好就行。”
“这么敷衍?”秦晔凑过来,手撑在调音台边缘,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松木香。
池越终于转过转椅,镜片后的眼睛平和如春水:“歌是你做的,决定权在你。”
秦晔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压低声音:“……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固执?”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向来张扬的眉眼此刻竟透着一丝罕见的忐忑。
明明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不仅能为乐队造势,还能让那首凝聚了众人心血的歌被更多人听见。
可他在拒绝媒体时,甚至没有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录音棚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设备待机的电流声嗡嗡作响。
阿K的鼓槌停在半空,老白推眼镜的手顿了顿,陈子航的嘴巴张了张又闭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飘向这边。
池越的目光落在秦晔脸上。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照进来,将他耳钉上的碎钻映得闪闪发亮。
“不会。”池越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有你的坚持。”
秦晔的眼睛在光线中突然亮得晃眼。
他咧嘴笑了,虎牙抵着下唇:“池老师,你怎么什么都懂。”
池越伸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发梢,将一缕翘起的黑发别到耳后:“多看、多想。”
他的指尖很凉,碰到秦晔耳尖时却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秦晔的思绪跟着他的话开始游移,看谁?想谁?
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他伸手摁了摁自己的唇角,好让自己别高兴得太明显。
等其他人去调试设备时,秦晔又蹭到池越身边。
这次他直接坐在调音台边缘,长腿一晃一晃的,鞋尖时不时碰到池越的膝盖。
“其实我有个想法,”他压低声音,“把这些古调做成一个系列。《涉江采芙蓉》只是开始,还可以做《上邪》、《孔雀东南飞》……”
池越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需要更多史料支持。”
“所以需要你啊,”秦晔笑得眼睛弯起,“民国那本《乐府声律考》不是你从图书馆古籍部挖出来的?”
池越转头看他:“你知道这要花多少时间?”
“反正比赛结束后我们有的是时间,”秦晔的脚尖又碰了碰他,“还是说……池老师有别的安排?”
池越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你最近很嚣张。”
秦晔任由他捏着,笑得愈发灿烂:“有吗?”
阿K的鼓槌突然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两人同时回头,发现乐队其他成员齐刷刷地背对着他们,老白甚至戴上了耳机。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陈子航面朝墙壁大声宣布。
池越淡定地松开手,推了推眼镜。
秦晔则跳下调音台,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踹了陈子航一脚:“装什么装,再看收费了!”
阳光渐渐西斜,录音棚里的设备闪着各色指示灯。
秦晔倚在窗边,目光落在楼下那棵摇曳的梧桐树上。
微风轻拂,树叶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晚风在演奏一首温柔的小调。
池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旁,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白瓷茶杯温润如玉,澄澈的茶汤中漂浮着两朵小小的桂花,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尝尝,”池越的声音比往常柔和了些,“楼下茶铺的新品。”
秦晔接过杯子,指尖故意擦过对方的手背:“池老师烹的茶都比别人的更香。”
池越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不谦虚——”秦晔故意拉长音调,低头抿了一口,茶香混着桂花的甜味在舌尖蔓延。
他忽然想起老人唱\"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时,眼中那种跨越时光的思念。
他侧过头,凝视着池越被夕阳勾勒的面庞。
金色的阳光为池越精致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边框,连纤长的睫毛都变成了透明的琥珀色。
有些歌不需要比赛,有些心情不需要言明。
就像桂花,安静地开,安静地落,只有驻足停留的人,才能记住风中那一缕转瞬即逝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