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结束,秦晔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整个人往后一倒,直接躺在了池越腿上。
“累死了。”他闭着眼嘟囔。
池越低头看他,手指无意识地拨弄了一下他的发梢:“即兴发挥得不错。”
秦晔睁开一只眼,笑得得意:“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池越觉得他这副骄傲的样子可爱极了,手指顺着他的发丝滑到耳际,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
秦晔的呼吸微微一滞,随即翻身坐起,手臂撑在池越身侧,凑近他:“池老师,你别撩拨我。”
池越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一丝笑意:“你被撩拨到了吗?”
秦晔低笑,伸手摘掉他的眼镜,指尖蹭过他的眉骨:“我觉得……”
池越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颤动,像是蝴蝶振翅的瞬间。
秦晔的呼吸沉了沉,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轻,带着一点薄荷糖的凉意,却又在唇齿间迅速升温。
池越的手落在了秦晔的腰上。
秦晔的指腹蹭过他的下颌线,感受到对方喉结的滚动,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他带着点得逞的狡黠,舌尖轻轻扫过他的上颚,又在他追上来时迅速退开。
他轻笑着躲开池越抓来的手,灵活地翻身坐到沙发另一端。
“池老师,今天运动量已经超标了。”
池越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抓起茶几上的冰水一饮而尽,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滑落。
秦晔盘腿坐在沙发上,指尖随意地划拉着屏幕。
账号下大多是粉丝的留言和比赛相关的讨论,直到一条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月下听松:秦哥,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看看这个?[链接]
这是他的一位老粉,从地下演出时期就经常来看他表演的女生。
秦晔点开链接,跳转的是一条求助博文。
内容很简单:一位重病老人的孙女在求助。
她外公癌症晚期,老人小时候的国文老师是考过清朝科举的秀才,教过一些乐府诗词的曲调,他至今还会唱。
她希望能把这些濒临失传的旋律记录下来。
并邀请音乐人对这个曲调重新演绎,作为对老人的祝福。
评论区已经有不少人响应,但大多停留在简单的录音保存阶段,尚未有人真正深入挖掘这些旋律的价值。
秦晔点开了附带的视频。
视频里,一位清癯的老人坐在藤椅上,枯瘦的手指打着拍子,用颤巍巍的嗓音唱着《涉江采芙蓉》的片段。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秦晔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
那是已接近失传的乐府古调,声调悠长渺远,像一缕烟,从千年前的时光缝隙里飘来。
“阿越。”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过来看这个。”
池越放下书籍凑过来,目光落在屏幕上,渐渐凝住。
视频里的老人唱到“还顾望旧乡”时,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
秦晔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像是无意识地打着节拍:“我想接这个活。”
池越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扬:“需要编曲?”
“当然,”秦晔咧嘴一笑,“池老师,合作一把?”
池越伸手拿过平板,调出谱面软件:“先联系博主,我们需要更详细的采样。”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走廊。
秦晔轻轻推开病房门时,老人正在窗边晒太阳,佝偻的背影像一张被岁月揉皱的纸。
录音笔静静运转。
老人讲述时,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为他伴奏。
他说起私塾先生的戒尺,说起战乱中失散的亲友和师长,说起如何把这些曲子记在心底六十年。
“阿衡最爱这首,”枯枝般的手指摩挲着发黄的照片,“他说采芙蓉要趁露水未曦时……”
秦晔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这些旋律就像是活着的信笺,记录着老人跨越时光的思念……
池越突然开口:“您能再唱一遍吗?这次慢一点,我想记下转调的细节。”
老人笑了笑,枯瘦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叩击,随即用苍老却清晰的嗓音唱了起来。
这一次,秦晔听得更仔细——那旋律里藏着微妙的转音,像是古琴的泛音,悠远而克制。
回去后,秦晔喊来了乐队的成员,还通过老师从学校里薅来了一些民乐系的同学。
这次他们选择了传统乐器,池越编曲,尽量还原曲调本色,古意盎然。
他不知从哪找来本民国时期的《乐府声律考》,用钢笔在谱纸上复原出工尺谱的转调规律。
“工尺谱的'上尺工'对应现在的sol la si……但老人唱的版本里,'采之欲遗谁'这句有个微降半音。”
阿K的鼓槌停在半空:“要保留吗?听起来像走调。”
“保留。”秦晔拨动古筝的雁柱,“这才真实。”
“再来一遍,”池越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第二段的转调再轻一些,不要压过老人的原声。”
秦晔点点头,对着麦克风深吸一口气。
录音棚的隔音玻璃外,天色已经微微发亮,晨光像是稀释了的金粉,淡淡地涂抹在窗框上。
歌曲的开头是老人沧桑的吟咏,随后是秦晔的嗓音加入,青年与老者的声音交织,如同跨越时空的对话。
当最后一段童声合唱加入时,旋律忽然变得开阔,像是柳暗花明,枯木逢春。
录音师摘下耳机,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可以了。”
他们又去了一次病房。
老先生戴着老花镜,平板电脑里播放着刚完成的音源。
当放到童声合唱部分“还顾望旧乡”时,老人干枯的手指突然在孙女手背上打起拍子,跟着哼唱起来。
窗外晚霞如火,将病房的白墙染成橘红色。
他的目光越过病房窗户,仿佛看见几十年前,穿着长衫的老师在黑板前教他们吟唱的身影。
这首歌一发布就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古风圈大神们自发接力创作,有人用箜篌重编,有人填了新词。
一时间,老人的故事和他所传承的音乐都成了最新的热点。
连博物院官微都转发了老人给孙女讲解乐府诗的视频片段。
“外公,”少女擦着眼泪笑,“您现在可是网红了。”
老人没回答。
他望着窗外,仿佛看见年少时与挚友共读的诗卷,正被无数陌生的手温柔传递。
像蒲公英的种子,乘着风去往意想不到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