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裴齐光挑了挑眉，“这小子，心思都写脸上了。”
“有吗？”沈朝盈眯着眼仔细瞧，“我怎么觉得他就是纯紧张？毕竟怜心现在名义上还是你的妃嫔，他肯定不敢乱想。”
“当局者迷。”裴齐光嗤笑一声，笃定道，“他看王嫔那眼神，跟当年朕……”他顿了顿，把后半句“看你时差不多”咽了回去，改口道，“反正绝对有意思，不信打个赌？”
“赌就赌！”沈朝盈来了劲，杏眼圆睁，“赌什么？”
裴齐光目光扫过不远处舱门，里面隐约传来裴玉琮精力充沛的咿呀声，一个绝妙的念头冒了出来：“就赌谁输了，谁负责哄筝筝睡觉一个月，不准赖皮。”
沈朝盈想到女儿那堪比永动机的旺盛精力，以及哄睡时堪比打仗的艰辛过程，头皮麻了一下，但看着裴齐光那副“你输定了”的表情，胜负欲瞬间飙升：“成交，我赌沈既明现在还没开窍，纯粹是恪守本分。”
两人迅速达成“肮脏”交易。
裴齐光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小把瓜子，塞给沈朝盈一半。
于是，尊贵的天崇帝后，就这么毫无形象地蹲在了船尾拐角的阴影里，一人手里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探头探脑地盯着不远处那对“璧人”，还时不时压低声音交流几句。
“你看你看！怜心耳朵尖都红了！”
“沈既明那手，攥刀柄攥那么紧干嘛？放松点啊傻小子！”
“啧啧，这距离，再近点就能拉手了……”
“哎呀，怜心走了！沈既明怎么不追上去多说两句？笨死了！”
两人看得正投入，瓜子磕得咔咔响，浑然不觉自己这偷窥行为有多幼稚。
直到——
“陛下？皇后娘娘？”一个带着疑惑的清亮声音响起。
沈朝盈和裴齐光同时一僵，手里的瓜子差点撒一地。
只见王嫔和沈既明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交谈，正并肩朝这边走来。
王嫔一脸惊奇地看着蹲在角落，手里还捏着瓜子的帝后二人，沈既明更是惊得瞪大了眼，差点忘了行礼。
裴齐光反应最快，立刻若无其事地站起身，顺手把沈朝盈也拉起来，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蹲在那儿的是别人。
“咳，”裴齐光清了清嗓子，端着帝王的架子，“朕与皇后出来透透气，顺便看看运河晚景，你们也在此处？”
沈朝盈也赶紧把瓜子藏到身后，脸上努力挤出端庄的微笑：“是啊，晚霞不错。”
她目光在王嫔和沈既明之间来回扫视，带着点意犹未尽的好奇。
王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没多想，摸了摸肚子：“晚景是好看，就是有点饿了，臣妾先去寻些点心。”
她说完，冲沈朝盈俏皮地眨眨眼，又对裴齐光福了福身，便轻盈地转身走了。
沈既明也连忙抱拳：“末将告退，还需去巡视船队。”
“哎，等等！”沈朝盈哪里肯放过这取证的好机会，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沈既明。
沈既明停下脚步，恭敬垂首：“娘娘还有何吩咐？”
沈朝盈笑眯眯地，开门见山，语气带着点八卦的兴奋：“既明啊，刚才跟王嫔聊什么呢？聊得挺开心？本宫瞧着王嫔娘娘今日气色格外好，人也活泼，是不是特别好看？”
沈既明：“！！！”
他整个人瞬间石化，大脑一片空白。
阿姐这是什么意思？！王嫔娘娘是陛下的妃嫔！问他一个外臣觉得陛下的妃嫔好不好看？这……这简直是送命题啊！
他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额角渗出细汗，眼神慌乱地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裴齐光，又飞快垂下，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娘娘……娘娘天姿国色，自然是极好的……末将……末将不敢妄议……”
沈朝盈看着他那副窘迫得快冒烟的样子，更觉得好玩，还想继续追问“那你觉得她性格好不好”之类，话还没出口，就被裴齐光一把拉住了胳膊。
“行了行了，”裴齐光无奈地把明显玩脱了的皇后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对僵硬的沈既明道，“没事了，你去巡视吧。”
沈既明如蒙大赦，几乎是落荒而逃，背影都透着仓惶。
一天后。
船队缓缓靠向望湖城码头，码头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地方官员身着簇新官袍，领着衙役和士绅代表，垂手恭候。
为首之人，正是望湖城通判，郑知礼。
他年约四十许，面容方正，留着三绺短须，穿着五品官服，腰板挺得笔直，神情带着地方官员觐见天颜应有的恭敬，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板与自负。
当帝后并肩走下龙舟时，郑知礼连忙带着众人跪拜山呼万岁千岁，他垂着眼，视线却忍不住飞快地扫过皇后沈朝盈。
只见皇后身着素雅而不失贵气的常服，眉眼精致，肌肤胜雪，唇角天然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气质雍容中透着一种明媚的朝气。
若非那通身的威仪和发髻间象征皇后身份的九尾凤钗，说她是个刚及笄不久还养在深闺的娇贵小姐，恐怕也有人信。
再看乳母怀中抱着的皇太女裴玉琮，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正扭动着身子，奶声奶气地朝她娘亲伸手：“母后，糖糖，方才的糖糖呢？”
沈朝盈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低声安抚：“等会儿，乖。”
郑知礼心中那点因女子摄政和立女储而根深蒂固的轻视与不以为然，瞬间如同野草般滋长起来。
皇后如此年轻娇美，看着毫无城府，皇太女更是懵懂稚童，只知要糖吃，陛下竟将江山托付于此等妇人稚子之手？简直荒谬！
他面上恭敬依旧，心底却已嗤笑连连，只道这皇后娘娘，不过是仗着陛下宠爱，以色侍人罢了，能有什么真才实学治理国家？
他站起身，脸上堆起无可挑剔的恭敬笑容，躬身引路：“陛下、皇后娘娘一路舟车劳顿，下官已在府衙略备薄宴，为陛下、娘娘及殿下接风洗尘，还请移步。”
裴齐光淡淡颔首，牵着沈朝盈的手，在众人簇拥下前往府衙。
沈朝盈何等敏锐，郑知礼那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实则不经意流露出的审视与轻蔑，早已被她尽收眼底。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冷笑一声，又一个被女子无用论腌入味的酸腐老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