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内只剩下帝后二人，沈朝盈刚端起茶杯，舱门外传来杨全压低的声音：“陛下，娘娘，逐一求见。”
“进来。”裴齐光道。
舱门推开，逐一走了进来，依旧是那副沉默干练的模样，他单膝跪地行礼：“陛下，娘娘。”
“如何？”裴齐光问道。
“回陛下，娘娘，”逐一声音沉稳，“属下奉旨先行探查沿途，其他州县大体尚可，唯临安府治下，毗邻运河的清源县，风评颇有异样。”
“哦？说具体。”裴齐光眼神微凝。
“是。”逐一道，“清源县令名为李茂才，政绩平平，但其子李瑞，仗着其父官身及母族在临安府的势力，在清源县内横行无忌，素有恶名，强占民田、欺行霸市乃家常便饭。更甚者……”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近半年内，已发生数起良家女子被其强掳入府，家人告状无门反遭毒打之事，当地百姓敢怒不敢言，官府亦多番推诿，甚至有苦主试图告到临安府衙，亦被压下，属下查访时，见到有乡老含泪恳请天听。”
裴齐光脸色沉了下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沈朝盈眼中也闪过冷意。
“这李茂才，还有他那个好儿子，背后依仗的是临安府哪座庙？”裴齐光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陛下，是临安府通判赵元明，亦是李瑞的舅父，赵元明在临安府经营多年，颇有些根基。”逐一回答得简明扼要。
“呵，”裴齐光冷笑一声，“好一个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朕知道了。”
他沉吟片刻，对沈朝盈道：“原定首站是临安府城，现在看来，倒不必急着去了，免得打草惊蛇。”
沈朝盈会意，接口道：“陛下的意思是……”
“船队按计划，明日抵达临安府前的望湖城靠岸补给休整。”裴齐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们在望湖城停留两日，稍作准备，然后朕与皇后，带上几个得力的人，微服去那清源县，好好看看这位李公子和赵通判，是如何给朕治理地方的。”
“是！”逐一领命。
“去安排吧，务必隐秘。”裴齐光挥挥手。
逐一无声退下。
王嫔靠在船尾甲板的一处雕花栏杆旁，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裙角。
她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前方护卫船队航行的几艘快船上，实则焦点一直锁定在快船船头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上，沈既明正按刀而立，警惕地巡视着河面。
她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对守在不远处的宫娥吩咐道：“去请沈校尉过来一趟，就说……就说本宫有些关于船队护卫的事想问问。”
宫娥领命而去，不多时，沈既明便走了过来，在离王嫔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恭敬抱拳行礼：“末将沈既明，参见王嫔娘娘，娘娘有何吩咐？”
王嫔转过身，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看你们护卫辛苦，问问这一路可还顺利？有无异常？”
沈既明站得笔直，目不斜视，认真回答：“回娘娘，水路顺畅，沿岸皆有地方官军接应布防，目前一切正常。末将等定当尽心竭力，确保陛下、娘娘及殿下安危无虞。”
“嗯，那就好。”王嫔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腰间的丝绦，目光飘向远处的水面，“这运河风光，倒是比宫里四四方方的天好看多了，沈校尉常在外行走，想必看惯了吧？”
沈既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晚霞映照下的运河确实很美。
他略放松了些紧绷的肩线，声音也温和了些：“是，娘娘。末将随晏将军巡视各地，也见过不少江河湖海，运河两岸的烟火人家，阡陌农田，别有一番生机勃勃的景致。”
“是啊，”王嫔感叹道，“宫里虽好，终究少了些鲜活气，就像御花园的花，开得再艳，也比不上这野地里自己长出来的有劲儿。”
她说着，偷偷瞥了沈既明一眼，见他正认真听着，侧脸在夕阳下显得轮廓分明。
沈既明感受到她的目光，耳根微热，连忙收回视线，依旧看着前方：“娘娘说的是。”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王嫔的心跳有点快，她清了清嗓子，找了个话题：“对了，南巡路上，沈校尉可有什么想去看看的地方？或者想尝尝的江南点心？”
沈既明愣了一下，没想到王嫔会问这个，老实回答：“末将职责在身，不敢懈怠。至于点心……江南的糕团精巧，末将粗人，倒也说不上特别喜欢什么。”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阿姐……皇后娘娘似乎很喜欢一种叫定胜糕的，说是寓意好。”
“定胜糕啊！”王嫔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共同话题，“我也听说过！说是用糯米粉做的，里面夹着豆沙，样子像银锭，讨个吉利彩头。等到了地方，我让人去寻些好的来，给姐姐，也给沈校尉尝尝？”
她说完，才觉得最后一句似乎有些唐突，脸颊微微泛红，连忙移开视线。
沈既明的心跳也漏了一拍，看着王嫔被晚霞染红的侧脸，只觉得比运河的波光还要晃眼。
他喉咙有些发干，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末将谢娘娘美意。”
龙舟船尾甲板那点青涩的小暧昧，一丝不落地落入了另一双贼溜溜的眼睛里。
沈朝盈换下皇后常服，穿了身素雅的月白裙衫，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御舱通往船尾的拐角处。
她扒着雕花隔板，探出半个脑袋，看得津津有味，嘴角还噙着一抹姨母笑。
“看什么呢？”裴齐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点无奈。
沈朝盈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立刻兴奋地把他拽过来，压低声音：“快看快看！那边！王怜心和你小舅子！”
裴齐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好看到王嫔微红着脸说话，而沈既明那小子虽然站得笔直，耳根子却红得快要滴血，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