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残兵被解决时，日头已升至正中，毒辣的阳光穿透破庙的窟窿，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秦婉靠在庙柱上喘气，软剑拄在青石板上，剑身上的血迹正顺着锋利的边缘滴落，在地面晕开一朵朵细碎的小红花，像极了她袖口绣着的缠枝纹。
林渊正背对着她处理伤口，粗布衣衫被刀刃划开的口子狰狞地敞开着，露出后背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方才黑风寨寨主挥刀劈向她时，是他横身挡了一下，此刻伤口还在渗血，将他半个后背染成暗红。
“你为什么要帮我？”秦婉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自小在皇城长大，见惯了世家子弟为利益反目、为权势构陷，像林渊这样明明能独自脱身，却偏要留下来护她的，还是头一个。
林渊往伤口上撒着褐色的止血粉，动作顿了顿，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有我要的药材。”
秦婉忽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莹白的小瓷瓶扔过去：“这是我家秘制的金疮药，比你的好用。”瓷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林渊精准接住。她看着他倒出里面的银白色药粉，忽然注意到他的指尖——那是双常年与药材和刀刃打交道的手，指腹布满老茧，关节处缠着细小的疤痕，纵横交错，像是被无数次割伤又愈合的印记。
“龙血藤在北境的黑风岭。”秦婉忽然换了个话题，脚尖踢着地上的碎石子，“我查到，那里最近有千年妖兽出没，已经有七拨修真者折在里面了。”
林渊包扎伤口的动作猛地停住，转过身时，眼里带着明显的警惕：“你怎么知道我要找龙血藤？”
“九转还魂丹的方子，我小时候在祖父的古籍里见过。”秦婉仰头望着庙顶的破洞，阳光恰好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需用雪莲、龙血藤、千年灵芝做药引，还要辅以七七四十九味奇药。你要救的人，对你很重要吧？”
林渊没接话，只是将刚收来的雪莲小心翼翼地收进储物袋，布袋口收紧时发出细碎的声响。“你回皇城吧。”他系好腰带站起身，语气冷淡，“剩下的事，不用你插手。”
秦婉却“噌”地站起来，拍了拍骑装上的灰尘，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叮咚作响：“我秦家的药材，可不能白白送给别人。”她挑眉看向林渊，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要么你现在就把驻颜丹炼给我，要么……我跟你一起去黑风岭。”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星子，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执拗。林渊忽然想起苏月总挂在嘴边的话：“有些人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盯着秦婉看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转身往庙外走：“跟上。”
秦婉立刻笑开了，几步追上他，顺手将自己的水囊递过去：“黑风岭的瘴气厉害，我备了解药。”她见林渊接过水囊却没喝，又补充道，“没毒，我秦家还不屑用这种手段。”
林渊这才拧开木塞喝了两口，喉结滚动的瞬间，他忽然注意到秦婉脖颈处露出的半截银链，链坠是块月牙形的暖玉，玉质温润，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这物件他似乎在哪见过，却一时想不起具体的出处。
两人刚走出破庙，就见远处的官道上扬起一阵烟尘。秦婉眯眼望去，忽然低呼一声：“是我哥的人！”她话音刚落，一队黑衣骑士已策马奔来，为首的男子身着玄色锦袍，面容与秦婉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更显凌厉。
“婉儿！你怎么敢私闯黑风寨？”秦朔勒住马缰，看到妹妹身上的血迹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扫过一旁的林渊，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此人是谁？”
“哥，是他救了我。”秦婉赶紧挡在林渊身前，“我们正要去黑风岭。”
“胡闹！”秦朔翻身下马，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腕，“黑风岭是什么地方？你以为凭着你那点修为，去了不是送死？”他转向林渊，语气冰冷，“阁下救了舍妹，秦家必有重谢。但黑风岭凶险，还请阁下就此止步。”
林渊没理会秦朔的警告，只是看向秦婉：“你走不走？”
秦婉立刻甩开秦朔的手：“我跟你走。”
“婉儿！”秦朔气得脸色铁青，却见妹妹从怀里掏出一枚鎏金令牌塞给他，“哥，告诉爹，我找到龙血藤就回去。”她说完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林渊，走了！”
林渊看了眼秦朔阴沉的脸，翻身上了自己的黑马，两骑一前一后朝着北境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秦朔在原地怒喝：“秦婉！你要是敢踏进黑风岭一步，就别认我这个哥！”
风声在耳边呼啸，秦婉回头望了眼逐渐缩小的身影，忽然低声道：“我哥就是这样，总把我当小孩子。”她见林渊没接话，又笑着补充，“不过他刀子嘴豆腐心，小时候我被皇子欺负，都是他替我出头。”
林渊目视前方，忽然开口：“你哥说得对，黑风岭确实凶险。”
“那你还让我跟来？”秦婉挑眉。
“你死在里面，就没人催我炼驻颜丹了。”林渊的声音淡淡的，却让秦婉忍不住笑出声。她发现这人虽看着冷淡，却不像表面那般不近人情。
两骑行了三日，终于抵达黑风岭的外围。越往北走，空气越发阴冷，原本葱郁的树木渐渐变得扭曲，枝叶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地上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腐烂的血肉。
“这里的瘴气开始浓了。”秦婉从行囊里掏出两个小巧的香囊，递给林渊一个，“里面掺了清瘴草，能暂时抵挡瘴气。”
林渊接过香囊系在腰间，忽然停住脚步，侧耳倾听。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从左侧的密林里传来，伴随着浓重的腥气，那气味像是无数腐肉堆积在一起，令人作呕。
“小心。”他按住腰间的长刀，低声提醒。
话音刚落，密林里忽然窜出一头怪物——它身形像熊，却长着三条腿，皮肤是青黑色的，布满了流脓的伤口，最骇人的是它的脸，像是被人生生剥去了一层皮，露出里面猩红的肌肉，两只眼珠凸在外面，死死盯着他们。
“是腐骨兽！”秦婉脸色微变，“据说它以腐尸为食，一身尸毒厉害得很。”
腐骨兽嘶吼一声，猛地扑了过来，腥臭的风扑面而来。林渊挥刀迎上，刀刃劈在腐骨兽身上，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它的皮很硬！”林渊低喝一声，借着反作用力后退两步。
秦婉立刻拔出软剑，剑尖凝聚起淡蓝色的灵力，朝着腐骨兽的眼睛刺去。“这里是弱点！”她的剑快如闪电，却被腐骨兽用前爪挡开，剑刃擦过爪子，竟溅起一串火星。
“小心它的唾液！”林渊忽然提醒，同时将秦婉往身后拉了一把。只见腐骨兽张开嘴，喷出一团墨绿色的粘液，落在地上的瞬间，竟将坚硬的岩石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两人一左一右围着腐骨兽缠斗，林渊的刀专攻它的三条腿，秦婉的剑则不断试探它的眼睛。腐骨兽虽皮糙肉厚，却行动迟缓，几个回合下来，渐渐落入下风。林渊瞅准一个破绽，长刀带着凌厉的灵力劈向它的后腿，只听“咔嚓”一声，腐骨兽的第三条腿应声而断。
“嗷——”腐骨兽痛得狂吼，转身就要逃跑。林渊却没给它机会，身形一闪追到它身后，长刀从它脖颈处刺入，硬生生将它的头颅砍了下来。墨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秦婉捂着口鼻退开几步，看着地上不断抽搐的尸身，皱眉道：“这才刚到外围就遇到这么厉害的妖兽，里面怕是更凶险。”
林渊擦拭着刀上的血迹，忽然注意到腐骨兽的尸体旁，有一株藤蔓正悄悄蠕动。那藤蔓通体赤红，像是流淌着血液，叶片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此刻正慢慢缠绕上腐骨兽的尸体，汲取着它的血液。
“这是……”秦婉惊讶地睁大眼睛，“龙血藤？”
林渊却摇了摇头：“这只是普通的血藤，真正的龙血藤会散发金光，而且……”他话没说完，那株血藤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叶片纷纷蜷缩，很快就枯萎成了一团黑灰。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座山岭都仿佛在颤抖。林渊和秦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是那头千年妖兽。”林渊握紧了长刀，“它在警告我们。”
秦婉却忽然笑了，从行囊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地图：“祖父的古籍里说，龙血藤喜食妖兽精血，越是强大的妖兽，越容易吸引它。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她指着地图上标记的一处山谷，“这里应该就是妖兽的巢穴。”
林渊看着地图上蜿蜒的路线，忽然想起苏月躺在冰棺里的模样——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医师说，若再找不到龙血藤，她最多只能撑三个月。
“走。”他翻身上马，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秦婉紧随其后，两骑踏着腐叶，朝着那片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山谷疾驰而去。阳光被浓密的枝叶遮挡，四周渐渐昏暗下来，只有偶尔从树缝里漏下的光斑，照亮地上不知名的白骨。
越靠近山谷，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浓，还夹杂着一种奇异的甜香，那香味像是某种花蜜，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秦婉忽然勒住马缰，脸色微变：“不对劲，这香味有问题。”
她刚说完，林渊忽然翻身下马，踉跄了几步，手按在额头上，眉头紧锁。“怎么了？”秦婉赶紧跳下马扶住他，却发现他的皮肤正在发烫，眼神也变得有些恍惚。
“这香味能迷人心智。”林渊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针，狠狠扎在自己的人中上。刺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看向秦婉，“你没事？”
“我从小用百花香露泡澡，对这类迷药抵抗力强些。”秦婉从行囊里掏出两颗药丸，递给他一颗，“这是凝神丹，能暂时抵挡迷香。”
林渊吞下药丸，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从喉咙蔓延至四肢百骸，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他抬头望向山谷深处，那里的甜香越发浓郁，隐约能听到水流的声音，还有妖兽低沉的喘息。
“它好像受伤了。”林渊侧耳倾听片刻，忽然道，“呼吸很急促，而且……有血腥味。”
秦婉眼睛一亮：“难道是之前来的修真者伤了它？”
“不管是不是，这都是机会。”林渊抽出长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探探。”
秦婉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不行，里面情况不明，你一个人太危险。”她从马鞍旁取下一把短弩，“我跟你一起去，远程攻击我比你擅长。”
林渊看着她眼里的坚持，忽然想起初次见面时，她被黑风寨的人围攻，明明已经力竭，却还是咬着牙不肯认输。他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小心点。”
两人收起马匹，徒步朝着山谷深处走去。秦婉的软剑握在手中，林渊则提着长刀，两人一前一后，脚步轻盈地穿梭在密林里，像两只警惕的猎豹。
山谷底部比想象中开阔，中央有一潭碧绿的湖水，湖水泛着诡异的荧光，岸边的岩石上覆盖着一层粘稠的绿色苔藓，踩上去湿滑无比。而在湖水中央的巨石上，盘踞着一头庞然大物。
那是一条巨蟒，身长足有数十丈，鳞片呈现出暗金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它的七寸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断渗着金色的血液，落在地上，竟让周围的杂草瞬间枯萎。
而在巨蟒盘踞的巨石顶端，长着一株奇异的植物——它的藤蔓如虬龙般缠绕，通体赤红，像是流淌着血液，顶端开着一朵金色的花，花瓣层层叠叠，散发着柔和的金光，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龙血藤！
“真的有龙血藤！”秦婉忍不住低呼出声，却立刻被林渊捂住了嘴。
巨蟒显然被惊动了，它缓缓抬起头，那双灯笼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岸边的两人，嘴里吞吐着分叉的信子，发出威胁的嘶鸣。
“它果然受伤了。”林渊低声道，握紧了长刀，“伤口很深，应该是不久前与人打斗留下的。”
秦婉从他指缝里看向巨蟒的伤口，忽然倒吸一口凉气：“那伤口边缘有灼烧的痕迹，像是被雷法所伤。难道是玄天宗的人来过？”
林渊没心思猜测这些，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株龙血藤——只要拿到它，苏月就有救了。
巨蟒显然没打算放过他们，它猛地抬起身体，庞大的身躯几乎遮住了半个天空，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渊眼神一凛，对秦婉道：“你掩护，我去摘藤！”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巨蟒嘶吼一声，庞大的尾巴带着呼啸的风声扫了过来，地面被扫过的地方瞬间裂开一道深沟。
林渊险之又险地避开，脚尖在一块岩石上一点，借力再次冲向巨石。就在这时，巨蟒忽然张开大嘴，喷出一团金色的火焰，火焰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点燃，发出滋滋的声响。
“小心！是金炎！”秦婉惊呼着射出数枚银针，银针在空中化作一道银网，暂时挡住了金炎的去路。
林渊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长刀出鞘，灵力灌注在刀刃上，狠狠劈向巨蟒的伤口。“嗷——”巨蟒痛得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扭动起来，整个山谷都在摇晃。
林渊借着它扭动的间隙，纵身跳上巨石，伸手就要去摘龙血藤。可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藤蔓的瞬间，龙血藤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金色的花瓣瞬间收拢，藤蔓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尖刺，闪烁着幽蓝的光。
“有毒！”林渊赶紧缩回手，却还是慢了一步，指尖被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伤口处立刻传来一阵麻痹感，迅速朝着手臂蔓延。
巨蟒趁着这个机会，猛地张开大嘴咬了过来。林渊瞳孔骤缩，翻身从巨石上滚了下去，堪堪避开这致命一击。巨蟒的獠牙擦着他的后背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林渊！”秦婉惊呼着掷出软剑，软剑在空中化作一道流光，刺向巨蟒的眼睛。巨蟒吃痛，不得不暂时放弃追击林渊，转而对付秦婉。
林渊落在地上，立刻运起灵力压制手臂上的麻痹感，可那毒素异常霸道，灵力刚运转到伤口处，就被一股阴寒的力量吞噬了。他看向自己的指尖，那里已经变成了青黑色。
“这龙血藤的毒……”他心中一沉，忽然想起古籍里的记载——龙血藤性烈，其刺含剧毒，寻常修士中者立毙。
就在这时，巨蟒一尾巴将秦婉扫飞出去，秦婉撞在岩壁上，喷出一口鲜血，显然受了不轻的伤。“婉儿！”林渊目眦欲裂，顾不上体内的毒素，再次提刀冲向巨蟒。
可就在他靠近巨蟒的瞬间，异变陡生——那株原本紧紧闭合的龙血藤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赤红的藤蔓如活物般伸展，竟朝着巨蟒的伤口缠了过去！
巨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挣扎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些藤蔓。龙血藤的尖刺深深刺入它的伤口，贪婪地汲取着金色的血液，随着血液的流入，藤蔓的颜色越来越鲜艳，甚至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它在……吸食妖兽精血！”秦婉捂着胸口，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林渊也愣住了，他看着龙血藤在吸食精血的过程中，渐渐褪去了尖刺，金色的花瓣再次缓缓展开，散发出柔和而圣洁的光芒。而巨蟒的身体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不过片刻功夫，就变成了一具巨大的骨架。
当最后一滴精血被吸尽，龙血藤忽然轻轻摇曳起来，像是在向林渊招手。林渊迟疑了一下，看向自己青黑色的指尖——那麻痹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伤口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