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木门在晨风中吱呀作响,林渊踩着满地碎瓦站在门槛上时,天边正撕开一道鱼肚白。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乱响,却盖不住远处马蹄踏碎青石的声音——比约定的时辰早了半个时辰。
玄色衣袍下摆还沾着夜露,他抬手按住腰间的佩剑,指腹碾过冰凉的剑鞘。约定地点选在这处废弃的山神庙,本是为避开耳目,可此刻弥漫在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他眉峰骤然蹙起。
马蹄声在庙门外戛然而止。林渊侧身躲在断柱后,看见青灰色的马车停在石阶下,车帘被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掀开,露出张裹在枣红色骑装里的脸。秦婉踩着仆从的手跳下车,腰间软剑的穗子随着动作轻晃,阳光落在她耳坠的珍珠上,晃得人眼晕。
“林先生倒是准时。”她仰头冲庙里喊,声音里带着晨气未散的娇憨,手里的马鞭卷着空气甩了个漂亮的鞭花,“药材带来了,你打算怎么验?”
林渊从断柱后走出时,秦婉明显愣了一下。他换了身干净的玄衣,左臂的伤口用绷带裹着,渗出的血渍在白纱布上洇出朵暗红色的花。可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扫过马车的目光带着审视,像是在评估什么危险物事。
“验货。”他言简意赅,视线落在仆从搬下车的黑漆木箱上。箱子上了三道铜锁,边角包着鎏金,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秦婉挑眉,示意仆从开锁。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让庙门前的石阶都凝了层薄霜。黑色锦缎衬着朵半开的雪莲,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根茎处还沾着未化的冰晶——正是他要的千年雪莲。
林渊伸手去碰花瓣的刹那,指尖突然窜起一阵刺痛。那雪莲的寒气里藏着丝极淡的妖气,像毒蛇吐信般顺着指尖往上爬,与他体内的灵力撞在一起,激起细碎的麻痒。
“怎么了?”秦婉凑过来,发间的桃花香混着雪莲的清冽漫过来,形成种奇异的甜香。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雪莲,忽然嗤笑一声,“怕我掺了假?林先生大可放心,秦家做的是百年生意,还不屑用假货糊弄人。”
林渊没说话,指腹在花瓣上轻轻摩挲。妖气很淡,若不是他曾在万毒谷与妖物打过三年交道,根本察觉不出。这绝非秦婉有意为之,更像是有人在雪莲上动了手脚,特意留下的追踪标记。
破庙的横梁突然发出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林渊猛地拽过秦婉往旁急退,两人刚躲开,头顶的瓦片便“哗啦”一声塌下来,碎成满地狼藉。数十道黑影从梁上跃下,弯刀在晨光里划出冷冽的弧线,为首那人面罩绣着毒蝎,正是黑风寨的标志。
“林渊!拿命来!”毒蝎门主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带着蚀骨的恨意,“我儿的仇,今日必报!”
林渊将秦婉护在身后,指尖凝结出淡青色的灵力。他认得这门主,半月前黑风寨截杀商队,被他顺手端了老巢,当时那少寨主死在他剑下时,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带药材先走。”他低声道,余光瞥见庙后有扇破窗,“从后窗走,往东南方向,那里有我的人。”
秦婉却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剑穗上的明珠在打斗中划出流光:“我秦家人,还没让别人护着逃跑的道理。”她手腕翻转,软剑如灵蛇般缠上名黑衣人的弯刀,借力一挑便卸了对方的兵器,动作利落得不像深闺里养出的大小姐。
林渊眸色微动。他原以为这首富之女不过是娇生惯养的性子,却没料到她的剑法竟带着灵力波动,显然也修习过修真法门。软剑刺出时带起的劲风里,藏着秦家独有的“流云诀”痕迹,看似轻柔,实则绵密如网。
缠斗间,枚毒针从斜刺里射来,直奔秦婉后心。那针细如牛毛,淬了乌青色的毒液,显然是冲着取命来的。林渊眼疾手快,挥掌拍落毒针的瞬间,掌风带起她散落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桃花香。
“小心!”他低喝一声,拽着她的手腕旋身避开劈来的弯刀。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秦婉能清晰地看到他下颌线绷紧的弧度,还有睫毛上沾着的细小血珠——许是刚才破瓦落下时溅上的。
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药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竟奇异地让人安心。软剑在手中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刚才那瞬间,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
毒蝎门主看出两人的破绽,弯刀带着破空声直逼林渊后心:“分心?找死!”
林渊拽着秦婉往旁急滚,避开刀锋的同时,指尖弹出三枚银针,精准地钉在三名黑衣人的膝弯。他借力起身时,左臂的伤口被扯裂,血珠顺着绷带渗出来,滴在青石板上,洇出朵妖异的花。
“你受伤了!”秦婉惊呼,软剑舞得更急,试图为他挡开攻势。可黑衣人越来越多,像潮水般涌上来,将两人困在庙中央。
林渊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股狠劲。他反手扯下左臂的绷带,露出那道还插着半截暗器的伤口,指尖在伤口上快速点过,竟逼出数道血箭,直射向黑衣人的面门。
“这是黑风寨的‘血引术’!”毒蝎门主失声惊呼,面罩下的脸瞬间惨白,“你怎么会我寨的禁术?”
血箭穿透黑衣人的喉咙时,林渊已抓起雪莲塞进怀里,拽着秦婉冲向庙后窗:“没时间解释,走!”
破窗的刹那,秦婉回头望了眼。晨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落在林渊浴血的背影上,玄色衣袍被风掀起,露出的后腰上有道陈年旧疤,像条盘踞的蛇。她忽然想起祖父说过,二十年前万毒谷有位用毒高手,能以血为引,杀人于无形,后来却神秘失踪了。
林渊的速度极快,秦婉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拽着跑。山风灌进衣领,带着草木的腥气,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药香。
“他们为什么追着你不放?”她喘着气问,软剑在腰间颠得生疼。
“杀了他们少寨主。”林渊头也不回,脚下的速度更快,“还有,我知道他们藏毒的窝点。”
秦婉的心跳漏了一拍。黑风寨以制毒闻名,连朝廷都不敢轻易招惹,他竟敢端了对方的窝点?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身后传来马蹄声,显然黑衣人追上来了。林渊忽然停在处岔路口,指着左边的密林:“你往这边走,拿着这个。”他解下腰间的龙形暖玉塞进她手里,“去城西药材铺找苏月,她会收留你。”
秦婉攥着温热的玉佩,忽然觉得这玉比她腕间的羊脂玉更暖。她看着男人转身要走的背影,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衣袖:“那你呢?”
林渊回头,晨光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我引开他们。”他的指尖在她眉心轻点,留下道微凉的灵力,“这是护身符,能挡三次攻击。”
转身冲入另一条岔路时,他故意撞断了棵小树,发出的声响果然引走了大半追兵。秦婉望着他消失在密林里的背影,忽然握紧了手里的暖玉。玉佩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像团小火苗,烫得她心口发慌。
密林深处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还有黑衣人愤怒的咆哮。秦婉咬了咬牙,转身往城西方向跑,跑着跑着,忽然发现自己的指尖不知何时沾了点血——是刚才拽他衣袖时蹭到的,红得像要烧起来。
她低头看着那点血,忽然笑了。祖父说她命里带煞,寻常男子近不得身,可刚才林渊触碰她时,她竟没觉得丝毫不适。
山风穿过密林,带来远处隐约的龙吟。秦婉握紧暖玉,脚步更快了。她得赶紧找到苏月,还得想办法回去帮他——那个浑身浴血,却把唯一的护身符给了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