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打鸣声里,方仁杰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李昭那张苍白的脸在晨光里忽明忽暗,眉骨处的月牙疤像道裂开的伤口,正往外渗着二十年血案里他最熟悉的腥气——那是幽冥教特有的迷香残留味。
\"他们用幻术控制我......\"李昭的低语像根细针,精准扎进方仁杰太阳穴。
三个月前血衣书院十七名学生集体失踪案,六扇门翻遍洛宁城都没找到半片衣角,此刻这个本该死在书院枯井里的人,正蜷缩在草席上发抖,喉结随着每一个字的吐出上下滚动,\"我被绑去城西废窑,他们给我灌药,逼我记机关图......\"
狱头腰间的玉牌突然撞在铁栏上,发出清脆的响。
方仁杰余光瞥见那道青灰色的影子动了动,捕快的刀柄已经出鞘三寸,却被狱头用脚尖悄悄勾住裤脚——这老狐狸在等,等李昭说更多。
\"每月初一子时,吴大人的马车会进死牢后门。\"李昭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漏风的风箱,\"马车上蒙着黑布,里面的人......\"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沫,\"里面的人都穿着囚衣,可我见过其中一个,是上个月在街头说书的张老汉,他根本没犯事......\"
方仁杰喉咙发紧。
三个月前他在城隍庙外替张老汉讨回被抢的铜钱时,那老头还拍着他肩膀说\"小方兄弟比六扇门的官差还灵\",如今却成了\"特殊犯人\"。
他盯着李昭颤抖的手腕,那里有道淡青色的勒痕,和二十年前奶娘被拖走时,手腕上的绳印一模一样。
\"叮——\"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方仁杰睫毛微颤。
半透明的选项浮现在视野里:逼问具体名单(风险:可能触发狱头灭口)、调查尸体特征(收益:关键物证)、伪装病人引诱看守(隐藏:或可接触钥匙)。
他盯着第三具尸体微蜷的左手——那只手的食指关节异常肿大,像长期握笔的书生,和血衣书院失踪学生的特征完全吻合。
\"选调查尸体特征。\"方仁杰舌尖抵着后槽牙,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系统投射的影像里,三个囚犯暴起时,手腕都有不自然的扭曲,像是被外力强行控制——如果尸体上有共同点,或许能撕开幻术的伪装。
\"哎呦!\"方仁杰突然踉跄着扶住墙,铜钲\"当啷\"掉在地上。
他眼前发黑,膝盖一软瘫在草席上,额头抵着潮湿的砖缝,\"这牢里的潮气......好难受......\"
狱头眯起眼,两个捕快立刻上前,刀尖抵住他后心:\"装什么死?\"
方仁杰翻着白眼,手指偷偷勾住草席边缘,整个人\"滚\"向最近的尸体。
腐肉味混着铁锈味冲进鼻腔,他借着\"抽搐\"的动作,手掌按上尸体胸口——三道平行的淤青,间隔两寸,和前日死在丙号房的老乞丐伤口一模一样。
\"是机关!\"他在心里低喝。
指尖顺着尸体左臂往下,在三角肌位置摸到个针孔,小得几乎看不见,却和北境军营里中了\"追魂散\"的士兵伤口如出一辙。
那年他跟着奶娘逃到边境,见过军医给中幻术的士兵注射药物,\"用药物刺激经脉,能让幻术控制更彻底......\"
\"醒了!\"捕快的刀尖重重戳在他后背。
方仁杰\"咳\"了两声,慢慢撑起身子,余光瞥见李昭正用脚趾勾着草席,露出下面半枚破碎的瓷片——上面沾着暗褐色的药渍,和他在吴大人书房闻到的迷香一个味道。
狱头突然笑了:\"装病装得挺像。\"他弯腰捡起铜钲,指腹蹭过方仁杰藏短刃的暗格,\"不过再能装,也活不过今夜。\"
李昭猛地缩成一团,草席下的瓷片\"咔\"地碎了。
方仁杰盯着狱头腰间晃动的玉牌,突然发现那玉牌边缘有道极浅的缺口——和沈管家密信火漆印的缺口位置分毫不差。
\"走。\"狱头甩下句话,带着捕快转身。
铁牢门\"哐当\"关上的瞬间,方仁杰听见他对旁边的捕快低语:\"今夜子时,把新货送进来。\"
新货?
方仁杰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短刃。
他望着李昭缩成一团的背影,又看了看三具尸体左臂的针孔,喉间的腥甜突然变成了铁锈味——这铁牢里的每一块砖,都在替幽冥教数着人命。
窗外的日头渐渐偏西,方仁杰盯着墙角那道被阳光切开的阴影,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今夜子时,会是谁被送进来?
是吴大人的新\"货物\",还是......
铁牢外突然传来锁链拖动的声音,比往日更沉、更慢。
方仁杰握紧了铜钲,暗格里的短刃贴着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望着李昭颤抖的背影,又看了看三具尸体左臂的针孔,突然笑了——这张网,该收了。
暮色漫进铁窗时,方仁杰数完了第三十七块砖缝里的青苔。
他的指甲在草席下抠出半道月牙形凹痕——那是藏断齿钥匙的位置。
李昭缩在墙角,喉咙里发出濒死蛐蛐般的呜咽,三具尸体的腐味混着湿霉气,在即将降临的夜色里发酵成某种腥甜的毒。
\"哐啷——\"
铁门拽动的声响比往日沉了三倍。
方仁杰抬头,看见狱头举着火把站在门外,身后两个捕快架着个被黑布蒙头的人。
黑布下露出半截灰麻裤脚,沾着漕运码头特有的河泥——是汪船长!
血液瞬间冲上耳尖。
方仁杰想起半月前在运河边,汪船长拍着他肩膀说\"漕帮的船能渡货,也能渡人\",当时老船长袖口露出半截带朱砂的绳结,那是漕帮\"生死契\"的暗号。
可此刻对方的脚踝拖着铁镣,每走一步都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显然是被制住了内息。
\"新货。\"狱头用刀尖挑起黑布,汪船长的脸在火光里皱成核桃。
他左眉骨有道新鲜的刀伤,血痂沾着草屑,却仍朝方仁杰挤了挤左眼——那是漕帮\"计划有变\"的暗语。
方仁杰喉结动了动,突然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炸响:
【检测到关键人物介入,触发抉择:】
【选项一:制造骚乱吸引注意力(风险:暴露铜钲特殊功能)】
【选项二:趁机夺取钥匙(收益:直接突破牢门)】
【选项三:设法传递信息(隐藏:可能唤醒汪船长记忆)】
方仁杰盯着汪船长浮肿的手腕——那上面缠着浸血的布条,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紫色,正是被\"锁魂钉\"贯穿筋脉的症状。
若不尽快解穴,老船长今夜就要变成活死人。
他指尖摩挲着铜钲边缘,想起昨夜系统投影里,狱头钥匙串上那枚刻着\"戊\"字的铜钥匙,正和他鞋底的断齿严丝合缝。
\"选制造骚乱。\"方仁杰舌尖抵着后槽牙,指腹在铜钲表面划出三道暗纹。
这是祖上传下的\"震音诀\",能让铜钲发出常人听不见的高频震颤。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将铜钲往地上一磕——
\"当!\"
脆响惊得狱头手中火把乱晃。
更诡异的是,墙角那截锈迹斑斑的水管\"咔\"地裂开道缝,浑浊的水\"呲\"地喷出来,瞬间漫过众人脚面。
两个捕快骂骂咧咧去堵水管,狱头踹了方仁杰一脚:\"他娘的,你敲什么丧钟?\"
方仁杰踉跄着栽向李昭,鞋底的断齿钥匙\"叮\"地掉进对方掌心。
李昭浑身剧震,指尖刚要蜷缩,就听见方仁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隔壁丙号房,第三块砖下有解药。\"少年的瞳孔骤然收缩,又迅速垂眼盯着脚面——水流里,三具尸体的手指正在轻微抽搐,像被线牵着的傀儡。
混乱持续了半盏茶时间。
狱头骂骂咧咧锁门时,方仁杰看见他腰间的钥匙串在火光里晃出冷光,\"戊\"字钥匙上还沾着水痕。
汪船长被丢进最里面的牢房,铁门\"哐当\"落锁的瞬间,老船长突然发出一声闷哼,额头重重撞在墙上——那是漕帮\"危险逼近\"的警示。
月上中天时,水流漫到了方仁杰脚腕。
李昭缩在草席里,断齿钥匙被他攥得指节发白。
方仁杰盯着墙角那道被月光切开的阴影,听见更漏敲响子时三刻——这是今夜最后一个机会。
\"砰!\"
闷响从隔壁传来。
方仁杰瞳孔骤缩——那不是李昭撬锁的声音,倒像是......有人用内力震断了门闩。
铁牢里的腐臭味突然被血腥气冲淡,他转头看向声源,正见丙号房的铁门缓缓开启。
月光从门缝漏进来,照出个瘦得脱形的身影。
那人身穿洗得发白的囚衣,左腕有道新结的疤,正是这三天来总缩在角落、连饭都不敢多吃的\"哑囚犯\"。
此刻,\"哑囚犯\"手中多了把短刀。
刀刃泛着幽蓝,是淬过\"见血封喉\"的毒刃。
他抬头时,方仁杰看清了他的眼睛——那根本不是囚犯该有的眼神,冷得像淬过冰的钢针,直刺向方仁杰咽喉。
\"死!\"
嘶哑的低喝混着风声炸响。
方仁杰本能地侧身翻滚,短刀擦着他耳际划过,在墙上溅起一串火星。
他的后背重重撞在铁栏上,却听见身后传来李昭的尖叫:\"他、他不是人!
他......\"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方仁杰在黑暗里摸到袖中短刃,听见\"哑囚犯\"的脚步声逼近,每一步都稳得像精密的齿轮。
更让他寒毛倒竖的是,这人走路时没有半分拖沓——三天来装出的瘸腿,原来是彻头彻尾的伪装。
铁窗外,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
方仁杰握紧短刃,盯着黑暗中那两点寒星般的瞳孔,突然笑了。
他知道,这张网的线头,终于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