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仁杰的掌心被柳姑娘攥得发疼,两人在密道里猫腰疾行,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往鼻腔里钻。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像擂鼓——二十年前那个血夜,奶娘背着他钻进柴房地窖时,心跳声也是这样急。
\"到了。\"柳姑娘突然停步,指尖叩了叩头顶的青石板。
方仁杰抬头,透过石缝漏下的光里,能看见半面绣着玄铁云纹的旗角——北境军营的校旗。
天刚亮时,柳姑娘塞给他半块青铜鱼符:\"沈管家早备好了文书,你扮作新调的文书杂役。\"她袖中银铃轻响,方才还染着血的软甲已换作粗布短打,\"我得去马厩盯着,若有动静......\"
\"我知道。\"方仁杰接过鱼符,触手冰凉。
他望着柳姑娘转身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她被划破的衣袖下,那道狰狞的旧疤——和奶娘背上那道刀伤,形状像极了。
军营的晨号惊起一群麻雀。
方仁杰夹着簿册穿过演武场,刀枪相撞的脆响里,他听见自己靴底碾过碎石的声音格外清晰。
文书房在偏院,窗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案上堆成山的账本。
\"小方,先理这个月的入库单。\"老书吏打了个哈欠,墨迹在他袖口晕开团黑花,\"最近上头催得紧,说是要查'机关材料'的账。\"
方仁杰的指尖在账本上顿住。
第三页,\"机关材料\"四个大字刺得他眼疼——从三月到如今,每月都有三车精铁、五箱铜簧、十捆乌木登记入库,用途栏却清一色写着\"军器局备用\"。
\"系统,分析。\"他垂眸掩住眼底的锐光。
【叮——检测到异常物资流动。建议选项:
1. 伪造调令查阅仓库(成功率73%,奖励:基础机关术残篇)
2. 贿赂管事打听(成功率51%,惩罚:暴露可疑)
3. 夜间潜入(成功率42%,隐藏线索:仓库守卫换班规律)】
方仁杰的拇指摩挲着铜钲边缘。
更夫十年,他抄过上百份官府文书,连六扇门的朱笔批红都能模仿个七八分;判案空间里,他曾用三天还原过伪造的婚书——这调令,能做。
深夜,方仁杰蹲在仓库后墙的阴影里。
怀里的调令还带着炭火烘烤的余温,他摸了摸藏在铜钲里的短刃,指尖沾了点口水,轻轻揭起封条。
\"站住!\"灯笼光劈头盖脸砸过来。
方仁杰心跳漏了半拍,却见守夜的兵丁眯眼瞧了瞧调令,又瞥了眼他腰间的文书腰牌,嘟囔着\"军器局的人就是麻烦\",转身去开铁锁。
仓库门吱呀一声开了,霉味裹着金属的冷意涌出来。
方仁杰借着火折子的光,看见堆叠如小山的精铁齿轮、弹簧钢片,墙角还码着半人高的木匣,封条上\"血衣书院\"四个墨字,像被血泡过似的。
他的呼吸骤然粗重。
三个月前在洛宁城,血衣书院十八名学生深夜失踪,案发现场只留下半枚带血的齿轮——此刻木匣里抖落的图纸上,正画着和那齿轮一模一样的纹路,右下角的署名,是他亲手抄录过的失踪学生笔迹:\"陈墨白制机关弩图\"。
更鼓声敲过五更。
方仁杰蜷在文书房的案底,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影。
他用短刃挑开账册夹层,一本裹着油皮纸的密册\"啪\"地掉出来——第一页,\"幽冥教三月送甲胄三百副,兵部拨银五千两,北境军安置教徒二十人\";第二页,\"神判门余孽方某,悬赏黄金千两,活要见人,死要见首\"。
墨迹未干的名字刺得他眼眶发烫。
方仁杰攥紧密册,指节发白。
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突然在眼前闪回:奶娘浑身是血地把他塞进米缸,火舌舔着房梁,她哭着说\"要活着找真相\"——原来真相早被写进这血纸里,藏在北境军营的账册中。
\"吱呀——\"窗棂被风撞响。
方仁杰猛地抬头,系统面板在眼前浮起红光:
【检测到关键证物,是否执行:
1. 复制密册(风险:被发现)
2. 烧毁证据(风险:断线索)
3. 交予上级举报(风险:内鬼截胡)】
更鼓声又起,这一回,方仁杰听见的不是心跳,是骨节捏得发响的声音。
他望着密册上\"神判门\"三个字,突然笑了——二十年前的火没烧死他,今天,他要带着这册血账,烧穿九局大人的天。
方仁杰盯着系统面板上的红光选项,喉结动了动。
复制密册的风险在他脑海里转了三转——被发现意味着暴露身份,可若烧毁证据,二十年前的血案便再无铁证;交予上级?
北境军营里的\"上级\",谁知道是六扇门的忠犬还是幽冥教的走狗?
他摸向腰间的铜钲,指腹蹭过边缘细密的刻纹。
这铜钲是奶娘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神判门历代家主的信物,内里中空能藏短刃,更有\"共振拓印\"的妙法——当年他在判案空间里拆解过百件证物,早把铜钲的机关摸得透熟。
更鼓声敲到第七下时,方仁杰的短刃已挑开密册封皮。
他将铜钲扣在油皮纸上,运起武徒五品的内劲震得铜身嗡鸣,纸页上的墨迹便随着震颤在另一张薄宣上晕出影子。
拓印完成时,他额角沁出细汗,原册却连折痕都无——神判门的\"不动痕迹\"术,到底没白学。
天刚擦亮,文书房的门就被踹开了。
\"方仁杰!\"带刀的副将踹翻案几,刀鞘重重砸在方仁杰肩窝,\"私藏禁物,当诛九族!\"他身后跟着八个持矛士兵,矛头映着晨光,扎得方仁杰眼皮发跳。
方仁杰踉跄后退,后腰抵上昨晚埋下的铜钲。
这是他凌晨趁倒夜香时埋在青砖下的,借更夫敲更的节奏测算过震动频率——此刻他脚尖轻轻点地,内劲顺着鞋底灌进铜钲。
\"轰!\"仓库方向突然传来闷响,像是机关弩走火。
士兵们下意识转头,副将的刀鞘也松了半分。
方仁杰趁机撞开窗下的木箱,露出底下半尺宽的暗缝——这是他昨夜翻账本时发现的,军器局的机关图纸里,偏院文书房的地基图上标着\"应急暗室\"。
\"抓住他!\"副将的吼声撕裂空气。
方仁杰蜷着身子挤入暗缝,指尖刚触到内壁的拉环,就听见追兵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他一咬牙,拉环被拽得崩断,整面墙的青砖突然翻转,将他吞进黑暗。
暗室很小,霉味比密道里更重。
方仁杰摸出火折子,微光里映出一面青铜镜,镜面蒙着薄灰,边缘刻着神判门的云雷纹。
他用袖口擦了擦,镜后突然\"咔\"地一响,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躺着封信,封皮上的字迹让他呼吸一滞——是父亲的笔迹。
\"阿杰,若你看到这里......\"方仁杰的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信纸,\"我从未背叛神判门,当年灭门是九局设局。
我以沈姓为饵,在北境卧底二十年,为的是揪出幽冥教与朝堂的勾连......\"
信纸翻到第二页,他突然顿住。
末行的字迹比前面更潦草,像是仓促写下的:\"真正的敌人不在军营,而在京城右相府。
他们用'九音幻术'混淆视听,唯有神判门的'九判诀'能破。\"
更鼓声从暗室外透进来,方仁杰的指节抵着镜面,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窜。
镜中映出他泛红的眼尾,和信纸上\"右相府\"三个字——那是大乾王朝最有权势的府邸,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可此刻,这三个字却比幽冥教的悬赏更烫人。
暗室外传来副将的骂声:\"搜!
连老鼠洞都给我翻出来!\"方仁杰将信塞进贴胸的衣襟,指尖轻轻抚过镜上的云雷纹。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这次不是擂鼓,而是刀锋出鞘前的嗡鸣——二十年前的火,二十年后的信,原来真相从来不是终点,而是另一场局的开始。
当暗室的青砖再次翻转时,方仁杰的短刃已藏回铜钲,袖中还多了张拓印的密册。
他望着头顶漏下的天光,忽然笑了——右相府的九音幻术?
神判门的九判诀?
这局,他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