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们,黄仙儿今晚心情不咋地啊,卦金随缘,心诚则灵。”我嘬着最后一口冰凉的珍珠奶茶,塑料吸管在杯底刮擦出刺耳的声响,像某种垂死生物的呜咽。镜头里,我,任珊,顶着一头为了直播效果特意烫的羊毛卷,窝在“天意缘”直播间那张吱呀作响的旧电脑椅里。背后的墙上挂满了褪色的红布、黄符,还有一张据说是我太奶奶那辈传下来的、烟熏火燎看不清面目的老仙图,营造出一种刻意又廉价的玄秘氛围。弹幕一如既往地热闹,飞快滚动着:
【珊姐,今天能算桃花吗?母单三十年求拯救!】
【主播,帮我看看我家猫是不是被脏东西附体了?它总盯着墙角看!】
【又是剧本吧?上次那个说见鬼的大哥呢?出来走两步?】
【黄仙儿不高兴?珊姐你又克扣人家鸡腿了吧?\/狗头】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职业化的笑容,腮帮子因为嚼珍珠还有点酸:“行,上上签,还是老规矩,连线走起!哪位有缘人……诶?”我话音未落,系统提示音突兀地“叮咚”一响,一个Id叫“方大宏(宏图建材)”的用户已经粗暴地挤了进来,连申请连麦的流程都省了。屏幕瞬间分成两半。
左边是我这张熬夜脸,右边,一张油腻中年男人的大脸盘子几乎怼满了整个分屏。方大宏。五十来岁,头发稀疏得能数清根数,倔强地梳向一侧企图遮住地中海。眼袋浮肿发青,脸色是一种长期酒色浸染后的、不健康的灰黄,像蒙了一层洗不掉的油垢。他穿着一件紧绷的polo衫,领口勒着粗短的脖子,金链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晃眼,背景像是在某个装修浮夸的KtV包间,隐约传来跑调的歌声和女人的娇笑。
“喂?喂!主播!听得到吗?”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粗粝和酒气,唾沫星子似乎能穿透屏幕喷到我脸上,“搞快点!都说你这儿准,给老子算算!算财运!老子最近手气背到家了!”
弹幕瞬间炸锅:
【卧槽!老板威武!】
【这大哥气场两米八!】
【老板算财运?看这金链子,不像缺钱的主啊?\/滑稽】
【珊姐稳住!黄仙儿今晚的鸡腿钱就靠这位大哥了!】
我眉头下意识地蹙紧。不是因为他粗鲁,而是当他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的瞬间,一股极其阴冷、带着腐朽铁锈和泥土腥气的味道,毫无预兆地冲进我的鼻腔,直冲天灵盖!我胃里一阵翻搅,刚才喝下去的奶茶像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坠着。
这味道……太熟悉了。是阴差身上特有的“死气”!而且浓度极高,浓得化不开!
我强压下那股恶心感,目光死死钉在他脸上。不看还好,这一看,心口猛地一抽!常人眼中,方大宏不过是个被酒色掏空的中年人。但在我这双被仙家开了眼的“灵瞳”里,他整个人都被一层浓得发黑的死气包裹着,那黑气翻滚蠕动,如同活物。更骇人的是,他头顶三尺之处,代表阳寿的“命火”微弱得可怜,只剩下三簇比火柴头大不了多少的幽蓝色火苗,在浓稠如墨的死气包裹下,艰难地、明灭不定地挣扎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三天!绝对超不过三天!
“老板,”我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算财运之前,我得先问一句……您最近,有没有感觉特别冷?尤其是后脖颈,像有人对着吹凉气?半夜醒来,是不是总觉得床边站着人?或者,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声音?比如铁链子在地上拖?”
方大宏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嚣张的气焰肉眼可见地凝固、僵硬,最后“咔嚓”一声碎裂开来。他眼里的浑浊被一种极致的惊恐取代,瞳孔骤然缩紧,脸上的肥肉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灰败的底色透了出来。
“你……你他妈……”他嘴唇翕动,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沙发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你……你怎么知道?!”他猛地往后缩了一下,仿佛要躲开屏幕里我的目光,又像是要避开身边无形的什么东西,眼神慌乱地瞟向四周的黑暗角落,脖子上的金链子随着他粗重的喘息一颤一颤。“对……对!冷!冷得骨头缝里都结冰!晚上……晚上那声音……哗啦……哗啦……就在耳朵边上!他妈的!老子……老子以为撞鬼了!”
弹幕风向瞬间逆转:
【?????剧本升级了?】
【卧槽!老板这反应不像演的!】
【珊姐神了!铁口直断啊这是!】
【阴风?铁链声?妈耶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楼上+1,我后脖子也开始发凉了……】
我没有理会爆炸的弹幕。那股浓烈的死气腥风,随着方大宏的恐惧,更加汹涌地扑面而来,几乎让我窒息。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的黄仙牌毫无预兆地开始发烫,一股热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强行稳住了我几乎要溃散的心神。不行!得问清楚!这种程度的死气缠身,绝不仅仅是普通的撞邪!
“方老板!”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屏幕的严厉,盖过了他粗重的喘息,“看着我!你告诉我,你三十岁左右,具体是三十一还是三十二那年冬天!是不是在东北老家的野林子里,干过一件伤天害理、见不得光的事!跟一只……白毛的畜生有关?!”
“轰——!”
方大宏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盯着我,里面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和恐惧。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破风箱在拉扯。
“你……你……”他嘴唇哆嗦着,破碎的音节不成调子。巨大的恐惧让他彻底失态,他猛地从沙发上滑跪下来,对着屏幕疯狂地磕头,额头撞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稀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