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集团的这间临时审讯室,灯光比顶层会议室要冷硬三倍。惨白的光线垂直打在长桌中央的嫌疑人脸上,将他颧骨的阴影拉得像把锋利的刀——这是三名商业间谍嫌疑人中最后落网的一个,也是心理素质最硬的那个,代号“夜枭”。
叶欢坐在长桌末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耳。骨瓷杯壁的凉意顺着指腹蔓延,却压不住她太阳穴突突的跳动。桌上摊着的心理测试问卷复印件,第三十七题的答案边缘有个极淡的墨点,那是她昨天审核时,被笔尖划破的指甲无意中蹭上去的。
“第17次跨境数据传输的加密密钥,”洛乐的声音在冷光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指尖的旧硬币正以恒定频率敲击桌面,嗒、嗒、嗒,像在给嫌疑人的心理防线倒计时,“我们已经破解了前16组,夜枭先生确定要继续浪费时间?”
嫌疑人扯了扯嘴角,铁链在手腕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洛总与其关心密钥,不如想想你们新能源项目的核心数据,此刻正在暗网的哪个角落流转。”他的目光扫过叶欢,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听说叶顾问最近在查家族旧案?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更痛苦。”
叶欢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杯耳与掌心的骨骼相撞,发出细微的脆响。她看见洛乐的硬币突然停在桌面,虎口的肌肉微微颤动——那是他准备动用强硬手段的前兆。
“看来夜枭先生对我们的私事很感兴趣。”叶欢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调,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不如聊聊你昨晚在看守所,用面包屑拼出的那个符号?”她推过一张照片,上面是监控拍下的模糊画面,“很像我母亲生前设计的珠宝图腾,你说巧不巧?”
嫌疑人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细节是叶欢凌晨三点在监控录像里发现的,当时洛乐正趴在会议桌上补觉,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嫌疑人的银行流水。她没有叫醒他,只是默默把这个发现记在了便签上,压在他的咖啡杯下。
“面包屑?”洛乐适时地接过话头,硬币重新开始转动,节奏却比刚才快了半拍,“我们的技术团队倒是从你牙膏管里拆出了微型芯片,里面有段音频——是你和神秘组织二把手的对话,提到了‘叶家灭门案的收尾工作’。”
这句话像冰锥刺破了审讯室的死寂。叶欢感觉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又听见了童年那场大火的噼啪声。她下意识地去摸发间的蝴蝶发卡,却摸了个空——早上出门前,洛乐说审讯室信号复杂,暂时帮她收起来了。
“收尾工作?”嫌疑人忽然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洛总真以为当年那场火,只是烧掉了叶家的别墅?你们洛家能有今天的地位,踩着多少白骨,叶顾问难道不想知道吗?”
“闭嘴!”叶欢猛地站起来,咖啡杯被带得倾斜,褐色液体在桌面上漫出细小的溪流,像她此刻失控的情绪。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抖得厉害,那道手腕上的烫伤疤痕,在冷光下泛着不正常的红。
洛乐几乎在同时起身,他没有去看嫌疑人,而是弯腰拿起纸巾,沉默地擦拭着桌面上的咖啡渍。他的动作很慢,指尖划过液体蔓延的轨迹,像在绘制某种防御工事。“叶顾问,”他的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你昨天教我的心理侧写技巧,说越是急于激怒对手的人,内心越藏着不敢说的秘密。”
叶欢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时,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看着洛乐把擦脏的纸巾折成整齐的方块,忽然想起昨晚他在书房,也是这样一丝不苟地整理她随手乱放的复仇笔记。
“秘密?”嫌疑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最大的秘密就是,当年负责处理火灾现场的消防员,是洛父亲自安排的。而叶夫人……”他故意拖长尾音,目光像毒蛇般缠上叶欢,“叶舒兰女士根本不是死于火灾,她最后的通话记录,是打给洛父的私人号码。”
“叶舒兰”三个字像重锤砸在叶欢心上。她眼前一阵发黑,童年记忆里母亲的轮廓突然变得清晰——那天早上,母亲就是穿着她最喜欢的藕荷色旗袍,站在厨房给她煎蛋,发间别着和她现在这个同款的蝴蝶发卡。
“你说谎!”叶欢的声音在发抖,她想去抓桌上的文件,手指却几次都抓空。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覆住了她的手背,是洛乐的。他掌心的硬币硌得她生疼,却奇异地让她冷静了几分。
洛乐没有看她,只是盯着嫌疑人:“通话记录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通话时长四十二秒。根据我们恢复的基站数据,当时洛父的手机位于城西的慈善医院,正在签署孤儿院重建的捐赠协议。”他把一枚U盘推到嫌疑人面前,“需要我现在播放医院的监控录像吗?”
嫌疑人的脸色第一次变得难看。叶欢感觉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力道松了些,洛乐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关节,那是他在谈判桌上遇到棘手问题时,她常用的安抚动作。
“监控可以伪造,数据可以篡改。”嫌疑人强作镇定,“但叶舒兰女士临终前,在蝴蝶发卡的夹层里留下了半枚邮票,这个你们总没法伪造吧?”
叶欢猛地抬头。蝴蝶发卡……邮票……她想起母亲失踪前一天,确实在整理旧邮票,还笑着说要给她做个“不会迷路的标记”。难道……
“那半枚邮票上的邮戳,是火灾当天的城郊邮局。”洛乐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他缓缓收回手,转动硬币的频率变得极慢,“而另外半枚,在我父亲的遗物保险柜里。两枚拼在一起,是完整的孤儿院旧址地图。”
审讯室里彻底安静了,只剩下空调系统微弱的嗡鸣。叶欢看着洛乐的侧脸,他下颌线紧绷,却在她望过去时,极快地眨了下眼——那是他们约定好的“安心”信号。
嫌疑人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他瘫坐在椅子上,铁链哗啦作响:“是……是神秘组织干的!他们说叶家掌握了组织用基因技术控制商业精英的证据,必须灭口!我只是负责清理现场,把那半枚邮票交给二把手……”他忽然抬起头,眼神疯狂,“但叶舒兰女士真的很聪明,她把最关键的证据,藏在了……”
“在什么地方?”叶欢追问,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在……”嫌疑人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他猛地捂住胸口,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洛乐反应极快地扑过去,却只来得及按住他抽搐的肩膀。
“叫医生!”洛乐对着对讲机怒吼,同时撕开嫌疑人的衣领,发现他后颈有个微小的针孔——那是神秘组织特制的氰化物胶囊,通过牙齿咬碎触发。
混乱中,叶欢的目光落在嫌疑人松开的右手上。他的指尖在桌面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记,像个残缺的“蝶”字。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教她写名字,总说“欢”字的右边,像只展翅的蝴蝶。
医生赶到时,嫌疑人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洛乐站起身,整理着被扯皱的衬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耳尖泛着不正常的红。他走到叶欢身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咖啡杯,轻声说:“我们先回去。”
叶欢没有动。她盯着桌面上那个模糊的“蝶”字,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文件上,晕开一小片墨迹。这些年支撑她活下去的复仇执念,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原来母亲留下的线索,一直就在她身边。
洛乐没有说话,只是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雪松味,像童年孤儿院那棵永远为她遮风挡雨的老松树。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那是个褪色的布偶兔子,耳朵缺了一只,眼睛是用纽扣缝的。叶欢愣住了——这是她小时候在孤儿院最喜欢的玩具,后来在火灾中弄丢了。
“技术部昨天在整理旧物证时发现的,”洛乐的声音很轻,“在孤儿院的废墟里,被一块蝴蝶形状的金属片压着,没有烧坏。”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布偶兔子的耳朵,“我猜,你现在可能需要它。”
叶欢拿起布偶兔子,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眼眶却更烫了。她忽然想起昨晚洛乐问她:“如果复仇的终点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痛苦,你还会往前走吗?”当时她没有回答,现在却有了答案。
“洛乐,”叶欢抬起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声音却很坚定,“我们去父亲的遗物保险柜,拿那半枚邮票。”
洛乐看着她,眼底的冰湖渐渐融化。他伸出手,这次没有带硬币,掌心温热而干燥。“好。”
审讯室的冷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叶欢紧紧攥着那只布偶兔子,感觉母亲的温度、孤儿院的阳光,还有洛乐掌心的力量,正一点点汇聚成穿透黑暗的光。她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桌角的监控摄像头静静运转着,记录下这无声的承诺。而在画面的角落,那枚洛乐留下的旧硬币,正反射着一道微弱的光,像暗夜里悄然展翅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