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酒瓮破裂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那深红发黑、粘稠如血的液体,如同挣脱地狱束缚的恶兽,猛地泼溅开来!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甜酒气混合着刺鼻的腐败发酵气味,如同无形的巨浪,瞬间席卷了整个沟壑!这气味不再是单纯的刺鼻,它带着一种诡异的、勾魂摄魄的甜腻,如同无数腐烂的蜜糖在高温下蒸腾,蛮横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直冲脑髓!
距离最近的几个战士首当其冲。他们脸上、身上被溅满了粘稠的酒液,那深红的液体如同活物般在他们皮肤上蜿蜒流淌。仅仅几息之后,他们的身体猛地僵住!眼睛瞬间布满血丝,瞳孔急剧放大,失去了焦距,茫然地瞪着虚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要将灵魂都点燃的燥热从体内爆发!他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病态的潮红,青筋在额头和脖颈上如蚯蚓般暴凸!
“杀…杀…!”一个被溅了满脸血酒的战士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离他最近的一个俘虏,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吼。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如同被激怒的疯牛,抄起手边的石矛,没有任何章法,纯粹依靠着狂暴的力量和速度,狠狠地向那个惊恐的俘虏捅去!
“噗嗤!”石矛轻易地刺穿了俘虏单薄的兽皮衣和胸膛!鲜血喷溅!那战士却毫无感觉,反而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野兽啃噬猎物般的低嚎,猛地拔出石矛,又疯狂地刺向另一个吓呆的俘虏!
混乱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炸开!
“啊——!”
“疯了!他疯了!”
“拦住他!”
惊叫、惨嚎、怒骂响成一片!被血酒气息影响稍轻的战士试图上前阻拦,却被那几个彻底陷入狂暴的战士不分敌我地疯狂攻击!石矛、石斧、甚至拳头牙齿都成了武器!沟壑内瞬间变成了血腥的斗兽场!
更可怕的是,那浓烈诡异的酒气如同瘟疫般在空气中飞速扩散!越来越多的人吸入这气味,眼神开始变得涣散、狂乱!离酒瓮稍远些的妇孺,也开始发出无意义的嘶吼,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抽搐,有人开始疯狂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和兽皮衣服,有人则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撞翻了捻线的陶轮,撞倒了堆放的瓦片!
“酒…酒气有毒!捂住口鼻!”疤脸独眼赤红,捂着口鼻发出沙哑的怒吼,试图维持秩序。但他的声音在巨大的混乱和酒气的侵蚀下显得如此微弱。一个被酒气熏得半疯的战士,竟赤红着眼睛,挥舞着石斧,跌跌撞撞地向他扑来!
疤脸怒吼一声,仅存的右臂猛地挥起沉重的石斧格挡!“铛!”一声巨响,火星四溅!那疯战士被震得踉跄后退,但眼中疯狂更甚,嘶吼着再次扑上!
草叶站在高处,看着下方瞬间陷入地狱般的景象,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她低估了这血酒的威力!这用活人献祭、混合着无尽怨念发酵出的邪物,其气息本身就是最猛烈的毒药和催化剂!
“退!退到沟壑最里面!远离酒气!”草叶声嘶力竭地大吼,同时将手中的主埙凑到唇边,用尽全身力气,吹出一个尖锐到刺破耳膜的长音:“呜——————!!!”
最高级别的集合、退守命令!
凄厉的埙音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混乱的空气中!那些尚未完全失去理智的族人,在这熟悉的、代表最高权威的强制命令音刺激下,身体猛地一震!求生的本能暂时压过了狂乱的酒气,他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互相推搡着向沟壑最深、相对远离酒瓮的方向涌去!
疤脸也趁机一斧震开那个疯战士,带着还能保持清醒的战士且战且退,掩护着妇孺撤退。混乱被强行压缩到了酒瓮破裂的区域和入口附近,但血腥的厮杀和疯狂的嘶吼依旧在持续,如同沸腾的油锅。
然而,就在草叶稍微松一口气的瞬间,一股极其阴冷、粘稠、如同毒蛇般滑腻的气息,猛地从沟壑最深处弥漫开来!这气息并非酒气的狂躁,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和怨毒!瞬间压过了弥漫的酒气,让所有感受到它的人,无论是清醒的还是陷入狂乱的,都如同被冰水浇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草叶猛地转头,看向气息的源头——角落里的柳条!
柳条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她依旧抱着那个早已腐烂发臭、爬满蛆虫的婴儿尸体。但此刻,她的状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空洞麻木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仿佛万载玄冰般的幽深!那眼神中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只有纯粹的、对一切生灵的憎恨和毁灭欲!她干裂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似乎在念诵着无人能懂的恶毒咒语。一股肉眼可见的、淡淡的、如同凝结黑烟般的冰冷气息,正从她和怀中腐烂婴儿的尸骸上散发出来,迅速向四周扩散!
那气息所过之处,狂乱的战士动作猛地一滞,眼中的血色似乎被冻结、驱散,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可怕的、如同傀儡般的死寂和服从!他们停下了疯狂的攻击,缓缓转过身,动作僵硬而统一,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布满血丝的眼睛,齐刷刷地、空洞地锁定了草叶所在的高处!一股冰冷而庞大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草叶淹没!
柳条!这个承受了丧子之痛、目睹了血酒献祭、精神早已崩溃的女人,在血酒瓮破裂、怨念酒气爆发的刺激下,竟成了某种无法理解的、怨念集合体的核心!她怀中的死婴,成了最邪恶的图腾!她散发出的不再是疯狂,而是能冻结灵魂、操控狂乱的冰冷邪力!
“杀了她!”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无数怨魂重叠在一起的声音,从柳条蠕动的嘴唇中挤出。这声音不大,却如同魔咒,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被黑烟气息笼罩的“傀儡”耳中!
那几个刚刚停止攻击的狂乱战士,以及几个吸入黑烟气息后眼神变得同样死寂的俘虏,喉咙里同时发出非人的低吼,如同收到指令的尸群,无视了挡路的同伴和障碍,迈着僵硬而坚定的步伐,朝着草叶的方向,一步步逼来!他们手中染血的武器,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草叶瞬间汗毛倒竖!一股前所未有的致命危机感攫住了她!柳条,这个她一直视为疯癫累赘的女人,竟在血酒的催化下,变成了最恐怖的敌人!她的命令,甚至能操控被酒气侵蚀的狂乱者!
“拦住他们!”草叶对着还能行动的战士嘶吼,同时再次吹响陶埙,试图用命令音夺回控制权。但尖锐的埙音撞上那弥漫的冰冷黑烟气息,仿佛泥牛入海,竟无法对那些“傀儡”产生丝毫影响!他们眼中只有柳条指令的目标——草叶!
疤脸怒吼着带着还能战斗的战士迎了上去,在沟壑中段展开了惨烈的厮杀!石斧与石矛碰撞,血肉横飞!但那些被柳条操控的“傀儡”战士和俘虏,似乎完全失去了痛觉和恐惧,即使被砍断手臂,被刺穿腹部,只要还能动,就依旧疯狂地扑向草叶的方向!更可怕的是,随着柳条身上散发的黑烟气息越来越浓,又有几个吸入气息的族人眼神变得死寂,加入了围攻的行列!
草叶站在高处,看着步步紧逼的死亡傀儡,看着柳条那冰冷怨毒的眼神,看着下方惨烈的混战和不断倒下的族人,心脏如同坠入冰窟。血酒失控,柳条化魔,沟壑内部崩溃在即!她所有的力量,陶埙的权威,在柳条这邪异的怨念操控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还有力量!一种冰冷、隐蔽、刚刚诞生不久的力量!
草叶的目光,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投向沟壑入口处那些新布设的、闪烁着微弱青光的陷阱——那些用青铜丝捻合兽筋线制成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致命绊索和勒网!
这是她为穴熊准备的死亡之网!现在,却要用来对付自己人!对付被柳条操控的族人!
冰冷的决断瞬间压倒了所有犹豫!生存高于一切!哪怕是同族相残!
“疤脸!退!带人退到入口绊索后面!”草叶对着浴血奋战的疤脸发出尖锐的命令,同时指向入口方向。
疤脸正一斧劈开一个扑上来的傀儡俘虏,闻言猛地抬头,独眼瞬间明白了草叶的意图!那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痛苦,但瞬间被残酷的现实淹没。他没有任何犹豫,发出震天的怒吼:“退!退到入口!快!”
还能战斗的战士和清醒的族人,如同潮水般向沟壑入口方向且战且退。而那些被柳条操控的傀儡,则如同跗骨之蛆,无视伤亡,紧追不舍!
草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成败在此一举!她死死盯着那些狂奔的傀儡,计算着他们踏入死亡陷阱的距离!
“进…来…”柳条冰冷怨毒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招魂的魔咒,催促着傀儡们加速冲锋!
跑在最前面的几个傀儡战士,赤红着眼睛(酒气未散),动作僵硬(被操控),已经冲到了沟壑入口内侧!他们脚下,数道微不可察的青金色细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就是现在!
草叶猛地一挥手!负责陷阱的战士咬着牙,狠狠拉动了隐藏的触发机关!
嗤!嗤!嗤!
空气中响起数道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利刃割开丝绸般的声音!
那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傀儡战士,身体猛地一僵!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他们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腰部、脖颈、大腿处,骤然浮现出数道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血线!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噗!噗!噗!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那些血线中狂涌而出!他们的身体,竟沿着那几道血线,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瞬间断成了数截!上半身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下半身却已颓然倒地!内脏混合着滚烫的鲜血和酒液的腥臭,泼洒在冰冷的地面上!切口光滑如镜,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
死亡来得如此突兀,如此诡异,如此残酷!
紧跟在后面的几个傀儡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分尸吓得动作一滞!但柳条冰冷怨毒的指令如同魔音贯脑:“杀…了…她…!”
被操控的死寂意志瞬间压倒了恐惧!他们踏着同伴的残肢断臂和粘稠的血泊,继续向前冲!
嗤嗤嗤!同样的死亡之音再次响起!
又有两个俘虏和一个被操控的族人,在狂奔中身体突兀地断裂!一个被齐腰斩断,上半身在地上徒劳地爬行,拖出长长的血痕!一个头颅高高飞起,脸上还凝固着死寂的茫然!还有一个双腿齐膝而断,惨叫着扑倒在地!
青铜丝线的死亡陷阱,第一次展示其恐怖威力!沟壑入口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残肢断臂,破碎的内脏,喷溅的鲜血和酒液混合成一片地狱般的景象!浓烈的血腥气和酒气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
这惨烈到极致的景象,终于让后面那些被操控的傀儡产生了本能的恐惧!他们冲锋的脚步硬生生顿住,布满血丝的死寂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挣扎和犹豫!柳条那冰冷怨毒的操控力,似乎被这纯粹的、物理的、触目惊心的死亡场面,强行打断了一瞬!
“冲…过…去…”柳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和愤怒,黑烟气息更加汹涌地涌向那些迟疑的傀儡。
然而,青铜丝线的死亡之网已经充分展示了它的恐怖。那些侥幸未被切割的傀儡,看着前方同伴瞬间分尸的惨状,看着地上那一道道在血泊中若隐若现、闪烁着青金色泽的致命细线,死亡的恐惧终于压倒了被操控的死寂意志!
“不…不要…”
“线…有鬼线…”
他们惊恐地后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再也不敢向前一步!柳条的指令,第一次失效了!
沟壑入口处,暂时形成了一道由残肢断臂、粘稠血泊和隐现的青铜死亡之线构成的恐怖屏障!柳条操控的攻势,被这冷酷到极致的力量强行遏制!
草叶站在高处,看着下方那片修罗场,脸色苍白如纸。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不知何时,一根崩断的青铜丝线碎片深深扎入了她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和掌心的剧痛,让她从残酷的胜利中清醒过来。
代价!巨大的代价!用自己族人的生命和残躯,筑起了这道防线!用刚刚获得的、被视为未来希望的力量,亲手制造了这场血腥的屠杀!
她的目光越过血泊和残肢,死死钉在沟壑深处的柳条身上。柳条抱着腐烂的婴儿,冰冷的幽瞳同样死死盯着草叶。那眼神中的怨毒,非但没有因为傀儡攻势受挫而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深沉、更加粘稠,如同孕育着更恐怖风暴的深渊。她怀中的腐烂婴儿尸体,在浓烈的怨念黑烟包裹下,似乎微微蠕动了一下?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草叶的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她知道,这场由血酒引发的灾难,远未结束。柳条和她怀中那邪异的死婴,才是真正的源头。而掌心那根刺入血肉的青铜丝碎片,如同一个冰冷的预兆——这力量的反噬,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