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车仪式前二十四小时,林雨办理了出院手续。
渔村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有胆大的村民从窗缝中偷看林雨一行人,眼神里满是恐惧。
\"第七个了。\"陈阿公递给林雨一份名单,\"昨晚老李家的孙子不见了,才十五岁。\"
林雨接过名单,手指微微发抖。七个失踪者,全是当年参与沉船决策者的直系后代。最诡异的是,每个失踪现场都留有一把生锈的剪刀和一团湿漉漉的红绳。
\"她们在报复。\"老村长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当年谁把她们沉下去,现在她们就找谁的后代。\"
林雨翻开老村长带来的族谱,目光停留在\"陈秀姑\"这个名字上。十八位新娘中最年长的一位,照片里她站在船头,眼神倔强。林雨突然注意到陈阿公的姓氏。
\"阿公,这位陈秀姑是...\"
陈阿公的皱纹更深了:\"我大姐。\"他粗糙的手指抚过照片,\"那年我八岁,看着她被绑上船。她们说她克夫,必须献给海神...\"
一滴浑浊的泪水砸在族谱上。
窗外,海风突然变大,卷着咸腥的气息灌进屋子。林雨望向远处的跨海大桥,钢铁巨兽在暮色中沉默矗立。明天这个时候,桥上将挤满参加通车仪式的领导和记者。而此刻,她分明看到桥墩附近的海面上,隐约有红色的影子在浮动。
\"我必须去沉船地点。\"林雨突然说。
\"你疯了?\"王志抓住她的手臂,\"那些...东西正等着活人下去呢!\"
林雨摇摇头:\"如果不知道真相,我们永远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她转向陈阿公,\"您能带我去吗?\"
老旧的渔船在暮色中驶向陈家渡口。海水从墨蓝变成漆黑,船头灯照出一小片惨白的光。陈阿公站在船尾掌舵,嘴里哼着一首古老的渔歌,调子哀戚得像哭丧。
\"就是这儿。\"陈阿公关了发动机。
海水平静得反常,像一面黑镜。林雨穿戴好潜水装备,腰间别着一把从村里祠堂\"借\"来的祭刀——据说刀身浸过黑狗血。
\"记住,\"陈阿公帮她检查氧气瓶,\"看到任何东西都不要碰,不要回应,不要跟她们对视。一找到线索就立刻回来。\"
林雨比了个oK的手势,翻身入水。
海水冰冷刺骨。潜水灯的光束穿透幽暗的水层,照亮了漂浮的微粒。下潜约十五米后,林雨看到了它——红轿船的残骸。
那艘七十年前的木船如今只剩骨架,但船头的红绸装饰奇迹般地保存下来,在暗流中轻轻飘荡,像一抹凝固的血。林雨小心地游近,灯光照进船舱——
她的呼吸几乎停滞。
十八具穿着红嫁衣的骸骨整齐地排列在船舱里。每具骸骨的腕骨上都系着一根红绳,绳子的另一端固定在船板上。最骇人的是,这些骸骨的头颅都转向同一个方向,空洞的眼眶正对着林雨,仿佛在等待她的到来。
林雨感到一阵眩晕。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船舱角落有个金属箱子,半埋在泥沙中。她游过去,小心地挖出来。箱子已经锈蚀,但锁扣一碰就开了。
里面是一本账本和几封信。
林雨刚拿起账本,突然感到背后水流异常。她转身,潜水灯照出了一个悬浮在身后的红色身影——是照片上那个陈秀姑。她的脸在水下显得更加浮肿惨白,长发像活物般舞动。
\"你...来了...\"一串气泡从她嘴角溢出,声音直接在林雨脑海中响起,\"看...看真相...\"
林雨的心脏狂跳,但她记得陈阿公的警告,不敢回应,只是抓紧了金属箱。陈秀姑的身影突然散开,化作十八个红色影子,环绕着她缓缓旋转。
潜水表的警报声响起——氧气不足了。林雨奋力向上游去,那些红影没有阻拦,只是用空洞的眼睛\"目送\"她离开。
\"找到了!\"林雨爬回船上,甩掉潜水镜,大口喘息。她颤抖着打开那个防水账本,陈阿公举着煤油灯凑近。
账本记录的是1949年村里的收支,但最后一页让林雨倒吸一口凉气:
\"七月十五,收陈家银元两百,李家银元一百五...合计一千二百银元。此为沉红轿船之酬劳。族长分五百,余下由二十户均分。\"
\"这是...\"陈阿公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买命钱。\"林雨翻到信封,里面是当年族长与几个大户的往来信件,明确提到\"献祭十八女可保十年渔获丰足\"。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张名单,列出了参与决策的二十户人家——正是现在失踪者们的祖先。
\"所以不是迷信...\"林雨声音干涩,\"是谋杀,为了钱。\"
渔船靠岸时已是深夜。林雨浑身湿透地冲进工程指挥部,把所有资料摊在桌上。
\"我们必须推迟通车仪式。\"她对惊愕的王志和张建军说,\"这座桥建在冤魂的坟墓上,除非解决这个问题,否则...\"
\"你疯了吗?\"张建军打断她,\"县长明天亲自来剪彩,电视台都安排好了!你知道推迟要损失多少吗?\"
\"那你知道如果明天桥上出事会死多少人吗?\"林雨拍桌而起,\"那些冤魂已经带走了七个村民,你觉得她们会在乎多带走几十个参加仪式的嘉宾吗?\"
办公室陷入死寂。王志打破了沉默:\"那...你有什么方案?\"
林雨深吸一口气:\"重新系红绳。但不是随便系,要按照工程标准改良。\"
她迅速在电脑上画出设计图——一种将不锈钢丝与浸过黑狗血的红绳编织在一起的混合绳索。\"这样既符合安全规范,又能满足传统要求。我们需要连夜制作至少三百根。\"
\"就算做出来,谁去系?\"张建军冷笑,\"工人们早吓跑了。\"
\"我去。\"林雨平静地说,\"还有自愿的村民。\"
令她意外的是,第一个响应的是陈阿公。老人带来了十几个村民,都是失踪者的家属。他们沉默地围坐在指挥部里,按照林雨的设计编织新型红绳。
凌晨三点,林雨带着第一批完成的红绳来到桥上。海风呼啸,桥灯在雾气中变成模糊的光团。她小心地将第一根红绳系在栏杆上,绳结打的是工程常用的安全结。
\"陈秀姑,\"她轻声说,\"我知道真相了。那些害你们的人已经付出代价。请让这座桥平安,我会让所有人都记住你们的故事...\"
风突然停了。林雨感到有一双冰冷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帮她把绳结拉紧。她不敢回头,但余光瞥见一抹红色在栏杆旁一闪而过。
天亮前,三百根红绳全部系好。新型红绳在晨光中闪着奇异的光芒,钢丝的银与狗血的红交织,像是某种神秘的符咒。
通车仪式如期举行。县长热情洋溢地致辞,称赞这座大桥是\"传统与现代的完美结合\"。没人注意到桥下海水突然变红了一瞬,又恢复如常。
林雨站在人群中,望着崭新的桥面。监控室里,值班员正惊讶地看着屏幕——十八个模糊的红色身影正从桥墩缓缓下沉,最终消失在深海。
当晚,林雨做了一个梦。梦里陈秀姑和十七位新娘站在一艘漂亮的船上,朝她微笑挥手。船渐行渐远,消失在晨光中的海平线上。
第二天,渔民们在海边发现了七具尸体——都是失踪的村民。他们浑身干燥,面容安详,双手交叠在胸前,每人的手腕上都系着一根崭新的红绳。
而在跨海大桥的监控录像里,多了一段从未被拍到的画面:深夜的桥上,十八个穿红嫁衣的女子手拉手走过,在桥中央停下,朝监控摄像头齐齐鞠了一躬,然后化作无数红绳,随风飘散。
林雨将这段录像加密保存,只留下最后一帧打印出来,挂在办公室墙上。照片里,十八个红色的身影模糊却清晰,像是终于得到了安息的灵魂。
大桥通车一个月后,桥头立起了一块石碑,记录着1949年红轿船的故事。碑文最后一行是林雨坚持加上去的:
\"记住历史,尊重灵魂。科学与传统,终将殊途同归。\"
每当海雾升起时,村民们说能看到桥上红绳无风自动,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像是十八位新娘在低语。但再没有人失踪,再没有剪刀声在午夜响起。
而林雨的办公室里,永远备着一捆红绳——钢丝与狗血编织的那种。她时常抚摸着这些绳子,仿佛能听到大海另一边的回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