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绯霜是看到官府张贴出的通告后才知道此届春闱取消了。
她震惊了,因为前世根本没这事啊!
前世的殿试顺顺利利地举行了,陈宴就是在今年中的探花,她绝对不可能记错的。
这一世和前世怎么不一样了呢?
叶绯霜陡然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这世上难道还有除她之外的其它重生者?
……天爷。
转而一想,就算真的有也无所谓。人家都能影响到皇帝了,她一个远在荥阳无权无势的小庶女,和人家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不要紧,大家各忙各的,各自为重生后的美好人生而奋斗。
叶绯霜从点心铺子回了落梅小筑,发现今天谭大夫来了。
谭大夫每个月都会来给郑涟看一次病,施施针外加调整一下药方药量什么的。
谭大夫说,虽然秦氏和乔禄给郑涟下的毒是慢性的,每次的剂量也比较小,但毕竟下了好多年了,有一部分已经深入骨髓,是无论如何都拔除不掉的了。
不过幸运的是,只要用药好好调养着,郑涟的身体肯定能比现在好很多,还能活许多年。
谭大夫给郑涟施完针,让靳氏和叶绯霜扶着郑涟下地走一走。
郑涟都记不清自己在床上坐了多少年了,以为这辈子都下不了这张床了,没想到还能有和个正常人一样走路的一天。
郑涟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只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儿就又躺回去了,但这已经是天大的好转了。
靳氏高兴地哭出了声:“我就说过,老爷会好的。”
郑涟紧紧握着靳氏的手,也红了眼眶:“这些年,辛苦你了。”
靳氏摇头:“我和老爷之间不说这个。”
谭大夫也很动容,感慨道:“四老爷卧床多年,没生褥疮,筋骨皮肉也全好好的。房间里也干净清爽,没有任何怪味。可见姨娘有多尽心,真的太不容易了。”
更何况靳氏和郑涟一直都很穷困,没什么仆从,靳氏真的是靠自己一个人把郑涟照顾得这么干净体面的。
叶绯霜抱住了靳氏,把头埋在她胸口。
靳氏爱怜地拍了拍女儿的头顶:“娘不辛苦,没事的。”
郑涟抱住妻子和女儿,说:“等我好起来,我一定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
靳氏忽然觉得手心一热,连忙把叶绯霜的脸抬起来,惊道:“霜儿,怎么哭了呀?”
她这女儿聪明又早慧,遇到什么事都能从容应对,靳氏从未见她哭过。
叶绯霜使劲儿在靳氏怀里拱了拱,说:“爹娘都好好的,真好。”
上一世,去年年末娘亲暴毙。
叶绯霜一直觉得这事是秦氏做的,果然这一世,秦氏死了,娘亲就好好的,没有出事。
而爹爹也在逐渐好起来,不会像上一世那样早早死去。
这一世,她有爹娘疼爱,不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有家可真好。
靳氏忽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霜儿快看,谁来啦?”
叶绯霜从靳氏怀里转过头,见陈宴进了房间。
他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继而快步走过来,蹲在叶绯霜跟前:“怎么了?”
陈宴看向郑涟,难道郑涟的身体……
靳氏忙道:“没事没事,谭大夫说一切都好。霜儿见她爹能下地了,高兴的。”
陈宴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那的确是好事。”
他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叶绯霜:“擦擦,别哭了。”
陈宴也是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眼睛鼻尖通红,唇色也比平时更红,其实这样看起来才像个符合她年龄的小姑娘。
叶绯霜又要用袖子抹脸,陈宴就和料到她要这么做似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捏着帕子给她擦脸。
当着爹娘的面,叶绯霜觉得尴尬,立刻把陈宴的帕子接过来,自己擦。
他的帕子也是他最爱用的流云锦,光滑冰凉,沾着雪中春信的梅香。叶绯霜本来想擤鼻子,都不好意思了。
陈宴看出来了,说:“没关系,随便用。”
叶绯霜摇头,把帕子团在手心:“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她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不似以往那么清亮,有种娇憨可爱。
陈宴感觉今天见到了她的另一面,而且是很难得的另一面。
叶绯霜洗了把脸,从正房出来,见陈宴在院中仰头看那棵杏树。
“陈公子,你最好站远一点。”叶绯霜的鼻音轻了很多,但还是有一点点。
“怎么?”
“会有毛毛虫掉下来。”
陈宴:“……”
他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那棵树,离得很远。
在世人面前,陈宴这个人几乎是完美的,仿佛无懈可击。但叶绯霜就知道他有一个弱点——他怕虫子。
前世,陈宴有一次在杏树下作画,有一条绿色的小虫子掉在了他手上,他的脸当时就白得吓人,恨不得把自己那只手砍了的样子,然后在水盆里把手搓得又红又皱才终于缓过来。
之后几天,她只要轻轻一碰陈宴的手,他就会激灵一下。她觉得好玩,故意逗了他许多次,逗得他恼火了把她狠狠教训了一通,她才求饶老实了。
陈宴站在台阶下,叶绯霜站在上边,两人视线倒是齐平了。
陈宴端详了她一会儿,眼角和鼻尖的肉泛着粉,眼睛洗过似的水润润的,像被人狠狠欺负过一场。
不过陈宴又知道,她若是被人欺负了,才不会哭。
见他目光带笑,叶绯霜有些尴尬:“亏你还笑得出来。”
“五姑娘在说春闱取消的事?”
“是啊。”
那陈宴更想笑了,口中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此次取消,万一接下来两年不加恩科,只能等三年后再考了。”
陈宴心想,那可太好了。
陈宴:“是。”
“三年后你就十九了。哪怕你中了状元,你也不是大昭最年轻的状元郎了。”
她竟然会为自己考虑,让陈宴觉得很意外,又很惊喜。
他掩着唇角的笑意,说:“我也不一定非要当最年轻的啊。”
“可是那样写在青史上更好听啊。被后人看到,他们也会觉得你更厉害。”
“的确,但我不在意这些虚名。”陈宴说,“如果要名留青史,我更希望是以我的功业、我的政绩,而非这些很虚的东西。虚名可以被人掩盖、取代,但是实绩不会。”
他上前一步:“还是说,五姑娘想要一个大昭最年轻的状元郎当夫婿?你喜欢这个名号吗?”
叶绯霜:“我没这个意思,你的事和我没关系。”
“五姑娘刚不是在替我着想吗?我以为你在意。”
“我不会在意的,毕竟……”
“毕竟你又不会嫁我,对不对?”陈宴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话,“五姑娘,我不进京了,接下来我们便有大把的时间相处,你怎么就确定,你一定不会喜欢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