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的秋风卷着枯叶,打在许都的城楼上簌簌作响。曹操的大军刚从南阳归来,玄甲上还沾着宛城的泥土,甲叶相碰的脆响里,混着将士们压抑的喘息——这场征剿张绣的战事,虽最终获胜,却又折损了两千余名弟兄。
“主公,”郭嘉裹紧了身上的青衫,他总比旁人怕冷些,“张绣虽败,却投了刘表,南阳之地仍未平定。”曹操正站在城楼上眺望南方,左手按着腰间的佩剑,那剑鞘上的宝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刘表虚名无实,不足为惧。当务之急,是徐州的吕布。”
荀彧捧着一卷竹简从楼下上来,竹简上是各地送来的军情:“陈登密报,吕布自恃杀败刘备,已在徐州称‘徐州牧’,近日更是派高顺、张辽突袭了沛国,劫掠粮草三万斛。”曹操接过竹简,手指划过“高顺”二字时微微用力,那名字被指甲掐出一道浅痕——当年濮阳之战,正是高顺的陷阵营差点取了他性命。
“奉孝,”曹操突然转身,披风扫过阶上的落叶,“你说,这吕布像什么?”郭嘉眯起眼笑了,扇子在掌心敲着节拍:“像头喂不熟的狼。给块肉就摇尾巴,稍不如意便要咬人。”曹操也笑了,笑声里带着寒意:“那便用铁链子锁起来,让他再也咬不了人。”
三日后,许都的校场上竖起了“东征吕布”的大旗。曹操亲点大军二十万,以夏侯惇为先锋,夏侯渊、张辽(此时尚未归降,此处为笔误,应为于禁)为左右翼,典韦(典韦已亡于宛城,此处应为许褚)为帐前护卫,浩浩荡荡向徐州进发。出发前夜,曹操特意去了淯水岸边,对着那座合葬墓斟了三碗酒,酒液渗入黄土时,他低声道:“昂儿,典韦,这次取了吕布,便用他的头颅告慰你们。”
徐州城外的泗水正涨着秋汛,浑浊的浪涛拍打着岸堤,像匹脱缰的野马。吕布站在城头,紫金冠上的雉鸡翎被风吹得乱颤,画戟在手里转了个圈,红缨扫过城砖上的青苔:“曹操老贼,刚打赢张绣就敢来犯?某这徐州城,是铜浇铁铸的!”
身旁的陈宫咳嗽了几声,他的袍子洗得发白,手里攥着张地图:“将军,曹操势大,不可轻敌。当速派张辽守小沛,高顺屯下邳,互为犄角,方能御敌。”吕布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撇出抹不屑:“公台多虑了。某有赤兔马,方天画戟,何惧曹操?”
话音刚落,城下突然传来一阵呐喊。曹操的先锋夏侯惇已到,那独眼将军提着铁枪,在城下往来驰骋,枪尖挑着面“夏侯”大旗,吼声响震四野:“吕布匹夫!速速出城受死!”吕布的画戟猛地指向城下:“张辽,去会会他!”
张辽应声提刀,跨上黄骠马冲出城去。两马相交,铁枪与大刀碰撞的脆响惊飞了城头上的麻雀。夏侯惇虽是独眼,枪法却愈发狠辣,枪枪直取张辽咽喉;张辽刀法沉稳,刀刀护住周身要害。三十回合过后,两人仍未分胜负,城下的曹兵与城上的吕兵都看得呆了。
“停!”吕布突然在城头喝止。他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对张辽道:“文远且回,待某亲自会会这独眼龙。”张辽勒马退回,夏侯惇在城下骂道:“吕布 coward!敢不敢出来与某大战三百回合?”
吕布冷笑一声,解下画戟就要下城,却被陈宫死死拉住:“将军乃三军主帅,不可轻动!夏侯惇是诱敌之计!”吕布甩脱陈宫的手,赤兔马已在城下刨着蹄子,喷着响鼻:“某的赤兔马,能日行千里,就算是计,某也能杀他个七进七出!”
曹操在中军帐里听闻吕布要亲自出战,正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郭嘉在旁笑道:“主公放心,吕布虽勇,却无谋。他若出城,正好让许褚将军挫挫他的锐气。”曹操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帐中悬挂的徐州地图上:“传令下去,许褚接应夏侯惇,务必让吕布知我军威。”
果然,吕布刚出城,许褚就带着五百铁骑从侧路杀出。那虎痴提着两柄重锤,像座移动的铁塔,直撞吕布马前。赤兔马被这股气势惊得人立而起,吕布急忙稳住缰绳,画戟横扫而出,与许褚的重锤撞在一处,震得两人都虎口发麻。
“好个虎痴!”吕布赞了一声,画戟愈发使得灵动,时而如灵蛇吐信,时而如猛虎下山;许褚也不示弱,双锤舞得风雨不透,锤影里藏着千钧之力。两人大战五十回合,竟难分高下,连曹操在远处望见,都忍不住抚须赞叹:“吕布之勇,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吕布突然卖了个破绽,画戟虚晃一招,拨转马头就往城内冲。许褚正要追赶,却见城上箭如飞蝗,只得勒马退回。曹操在中军帐里得知此事,对郭嘉道:“吕布虽退,却未损锐气,看来徐州不易下啊。”郭嘉摇着扇子道:“主公勿忧,陈登已在城中接应,不出三日,必有变故。”
陈登此刻正在徐州府衙里,对着铜镜整理锦袍。他父亲陈珪躺在里屋的病榻上,咳嗽声断断续续传来:“元龙……你可要……多加小心……吕布生性多疑……”陈登转过身,给父亲掖了掖被角:“爹放心,儿子自有分寸。曹操大军压境,吕布必败,咱们陈家,该站对队伍。”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宋宪、魏续提着酒壶进来,脸上堆着笑:“陈先生,将军让我等请您去帐中议事。”陈登眼珠一转,接过酒壶抿了一口:“二位将军来得正好,我正有要事与吕将军商议。”
三人来到吕布帐中时,吕布正对着地图发愣。见陈登进来,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元龙,曹操大军围城,你可有退敌之策?”陈登挣开他的手,理了理衣袖:“将军,曹操远道而来,粮草不济。不如派宋、魏二将军守小沛,高顺将军守下邳,将军自守徐州城,形成掎角之势。曹操若攻徐州,小沛与下邳出兵袭其后;若攻小沛,徐州与下邳出兵救应,不出一月,曹操必退。”
吕布闻言大喜,当即下令照办。陈登刚走出帐门,就见陈宫迎面走来,那老谋士的眼睛像鹰隼般锐利:“元龙刚才与将军说了什么?”陈登笑道:“不过是些守城之策罢了。公台先生有何见教?”陈宫冷哼一声:“吕布勇而无谋,你好自为之。”说罢拂袖而去,留下陈登在原地,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当晚,陈登悄悄溜出徐州城,来到曹操的中军帐。曹操正与郭嘉对弈,见他进来,连忙起身:“元龙可有妙计?”陈登从袖中取出一幅地图,指着上面的三个红点:“吕布已派宋宪、魏续守小沛,高顺守下邳。小沛二将贪生怕死,可先取之;下邳高顺虽勇,却与吕布有隙,可离间之。”
曹操拍着陈登的肩膀大笑:“元龙真乃吾之子房也!”郭嘉在旁补充道:“可派人往小沛,散布宋、魏二将私通曹操的流言,再以重金诱之。”陈登点头道:“某早已安排妥当。”
三日后,小沛城中果然起了流言。说宋宪、魏续收了曹操的黄金,准备献城投降。二将本就心虚,听闻流言更是坐立不安。恰在此时,陈登派去的密使到了,送上一箱黄金和曹操的亲笔信,信中许诺若献小沛,便封二人为列侯。
宋宪望着那箱黄金,咽了咽口水:“魏将军,你看……”魏续咬了咬牙:“吕布待我等本就刻薄,不如就依曹操之言。”两人当即决定献城,当晚三更,悄悄打开城门,放曹兵入城。小沛城不费吹灰之力便落入曹操手中,宋、魏二将提着酒壶,跪在曹操马前请降。
小沛失守的消息传到下邳时,高顺正在巡城。他听了探马的回报,眉头拧成个疙瘩,对左右道:“宋、魏二将叛降,徐州危矣。速派人去徐州,请将军增兵。”
信使快马加鞭赶到徐州,却被吕布挡在城外。那时吕布正与貂蝉在府中饮酒,听闻高顺请兵,把酒杯往地上一摔:“高顺这老东西,定是见我军势不利,也想叛逃!”貂蝉放下琵琶,轻声道:“将军息怒,高将军素来忠勇,或许是真有难处。”吕布却不听,喝令将信使打了三十大板,赶了回去。
高顺在城上望见信使被打得遍体鳞伤,长叹一声:“将军误我!”他知道吕布已对自己起了疑心,守城之事愈发艰难。曹操的大军很快兵临下邳城下,于禁在城下喊话:“高顺将军,吕布多疑残暴,你何苦为他卖命?若献城投降,曹公必有重赏!”
高顺站在城头,按着腰间的长刀,朗声道:“我高顺生为吕家人,死为吕家鬼!曹贼休要多言!”说罢弯弓搭箭,一箭射向于禁,若非于禁躲得快,险些被射中咽喉。曹操在远处望见,赞道:“真是条汉子!”
攻城战打响了。曹兵推着云梯往城上冲,高顺指挥着士兵往下扔滚木礌石,城下惨叫声此起彼伏。激战三日,下邳城纹丝不动,曹操有些焦躁,对郭嘉道:“下邳城坚,再打下去,我军粮草恐难支撑。”
郭嘉指着城外的泗水:“主公忘了?下邳城地势低洼,可引泗水灌城。”曹操眼前一亮:“此计甚妙!”当即下令士兵在城外筑堤,截断泗水流向,又挖开上游的堤坝,让河水往城下灌去。
不过三日,下邳城外围已是一片汪洋。城墙下半截泡在水里,守城的士兵站在水中,腿肚子都泡得发肿。高顺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白茫茫的一片,眉头紧锁——再这样下去,不等曹兵攻破城池,城里的人就要被淹死了。
夜里,高顺正在帐中思索对策,突然听到城外传来一阵哭喊。原来是几个百姓的家被水淹没,抱着门板在水里挣扎。高顺当即下令放下吊桥,派士兵去救人。有亲随劝道:“将军,曹兵就在附近,恐有埋伏。”高顺道:“百姓无辜,怎能见死不救?”
士兵们刚把百姓救上城,城外突然响起呐喊,曹操的大将许褚带着一队水军杀了过来。原来这是曹操的诱敌之计,故意让百姓在城外哭喊,引诱高顺出兵。高顺见状大怒,提刀冲下城去,与许褚战在一处。
两人在水中厮杀,水浪拍打着他们的战袍,刀光锤影在月光下交织。高顺的刀法狠辣,招招致命;许褚的双锤沉重,势大力沉。大战二十回合,高顺渐渐体力不支,被许褚一锤打在刀背上,长刀脱手飞入水中。
“拿命来!”许褚大喝一声,双锤直奔高顺头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上突然射来一箭,正中许褚的左臂。许褚吃痛,只得收锤后退。高顺抬头望去,只见张辽站在城头,手里还握着弓——原来是张辽从徐州赶来支援,正好赶上这场激战。
张辽跳下城,扶起高顺:“高将军,快随我回城!”两人刚冲进城门,曹操的大军就追到了城下。张辽赶紧下令关闭城门,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曹兵,心有余悸地说:“好险!”高顺却摇了摇头:“徐州怕是也守不住了。”
张辽带着高顺回到徐州时,吕布正在府中与貂蝉饮酒作乐。见两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吕布皱眉道:“你们怎么回来了?下邳呢?”高顺抱拳道:“下邳被水围困,危在旦夕,请将军速发援兵。”
吕布却把酒杯往桌上一墩:“我看你们是打了败仗,想回来躲清闲!”张辽急道:“将军,下邳若失,徐州便成孤城,我们只能坐以待毙!”吕布却不听,指着门外:“你们若再敢扰乱军心,休怪我画戟无情!”
高顺与张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陈宫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冷冷道:“将军,如今只剩徐州一座孤城,若再不思对策,就真的完了。”吕布瞪着他:“你有什么对策?”陈宫道:“曹操大军在外,许都必然空虚。将军可亲率一支精兵,突袭许都,曹操必然回师救援,徐州之围自解。”
吕布有些心动,刚要答应,貂蝉却走过来,拉着他的衣袖道:“将军,许都路途遥远,若有闪失,我该怎么办?”吕布看着貂蝉泪眼婆娑的样子,心肠一软:“不去了,有某在,定能守住徐州。”陈宫气得顿足:“孺子不可教也!”
没过几日,曹操的大军就追到了徐州城下。这次曹操没有急着攻城,而是在城外筑起营寨,围而不攻。他知道,徐州城内粮草已不多,只要再围些时日,吕布必然不战自溃。
城里的日子越来越难熬。士兵们吃不饱饭,面黄肌瘦;百姓们更是饥寒交迫,每天都有人饿死。吕布看着城楼上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心里也慌了神,整日抱着酒葫芦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就打骂士兵,人心愈发涣散。
一日,吕布醉醺醺地走上城楼,看见城下的曹操正在与郭嘉对弈,气得画戟直指城下:“曹阿瞒!敢不敢与某一战?”曹操抬头笑道:“吕布,你已是瓮中之鳖,还敢嘴硬?若肯投降,我保你性命无忧。”
吕布刚要骂回去,突然一阵眩晕,从城楼上栽了下来,幸好被身旁的宋宪(此处应为随侍士兵,宋宪已叛降)一把拉住。陈宫在旁叹道:“将军酗酒误事,再这样下去,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夜里,陈宫悄悄来到高顺帐中。两人相对无言,良久,陈宫才道:“高将军,吕布已不可救药,你我不如另寻出路。”高顺摇头道:“我已说过,生为吕家人,死为吕家鬼。公台若想走,顺不阻拦。”
陈宫望着窗外的月光,长叹一声:“罢罢罢,我便与这徐州共存亡!”他起身告辞,刚走出帐门,就被两个黑影拦住——是吕布的亲卫,奉了吕布之命来监视他。陈宫苦笑一声,跟着亲卫往吕布帐中走去,他知道,自己这一去,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陈宫被押到吕布帐中时,吕布正拿着一壶酒,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帐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公台,”吕布打了个酒嗝,“你是不是想叛逃?”
陈宫挺直脊梁:“我若想逃,早就走了。只是可惜了这徐州城,可惜了城中的百姓!”吕布把酒瓶往地上一摔:“放肆!我看你就是与曹操勾结,想害我!”喝令将陈宫打入大牢。
消息传到曹操营中,曹操正在灯下看陈登送来的密信,信中说徐州城内已乱,可趁夜攻城。曹操对郭嘉道:“时机到了。”郭嘉却摇头:“主公再等等,吕布身边还有张辽、高顺两员猛将,若他们拼死抵抗,我军损失必大。”
正说着,帐外传来通报,说张辽的亲随求见。曹操有些惊讶,让亲随进来。那亲随跪在地上,呈上一封书信:“我家将军说,他不愿与吕布同归于尽,但若曹公能善待城中百姓,他愿献城投降。”
曹操看完书信,大喜过望:“告诉文远,只要他献城,我不仅善待百姓,还保他和高顺将军性命无忧。”亲随刚走,又有士兵来报,说高顺的亲随也来了。原来高顺见陈宫被抓,知道大势已去,也想为城中百姓寻条活路。
曹操当即与郭嘉商议,决定三更时分,让张辽、高顺在城内接应,里应外合攻破徐州城。郭嘉又道:“吕布有赤兔马,若让他逃了,必为后患。需派人守住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