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鬼船在浪涛里像片枯叶般起伏。吴邪把爷爷的笔记本塞进防水袋,指尖划过封面上模糊的“西沙”二字,心里像压了块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闷。
“你在看什么?”阿宁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她扶着舱壁站起来,脖子上的红痕像条狰狞的蛇,“刚才……谢谢你。”
吴邪把笔记本往怀里塞了塞,转身扶住她:“先别乱动,人面濂的毒还没清干净。”他瞥了眼舱门外——张灏正蹲在甲板上检查那把击退海猴子的枪,金属外壳在雨里泛着冷光,“那个张灏,你到底从哪找来的?”
阿宁扯了扯湿透的衬衫,眼神飘向远处的黑暗:“裘德考先生的人,说是海底遗迹专家,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她突然抓住吴邪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你爷爷的笔记本里,是不是提到了文锦?”
吴邪心里一震。笔记本里确实有几页提到了“文锦”,字迹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的:“文锦说海底墓有密道,入口在蛇眉铜鱼的眼睛里……她不信任‘它’的人,让我把铜鱼藏在珊瑚礁……”后面的字迹被海水泡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张起灵”三个字还算清晰。
“文锦是我三叔的同伴,几十年前就失踪在西沙了。”吴邪甩开她的手,“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吴三省把第三条蛇眉铜鱼藏在哪了。”阿宁的语气冷下来,眼角的痣在昏暗的光线下像颗发霉的豆子,“他找到海底墓后突然失联,船上的定位器也被人为破坏了——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做到。”
吴邪刚要反驳,突然听见张灏喊了声“小心”。一道黑影从舱顶的破洞窜下来,是那只海猴子!它的爪子在雨里闪着绿光,直扑阿宁而去。张灏抬手就想开枪,却被吴邪猛地推开——子弹擦着阿宁的耳朵飞过,打在舱壁上溅起火星。
“别打死它!”吴邪想起爷爷笔记里的话,“海猴子怕火!”他拽过旁边一个掉在地上的煤油灯,狠狠砸向海猴子。玻璃碎裂的瞬间,火苗窜起半米高,海猴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撞破舱门冲进雨里。
张灏皱着眉收起枪:“你差点害死她。”
“它是活物,有体温就有弱点。”吴邪捡起地上的煤油灯残骸,发现灯座上刻着个熟悉的符号——和老海店里石碑上的“沈”字纹路一模一样,“这船不是鬼船,是沈万三的沉船。”
阿宁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船舱里显得格外刺耳:“看来你爷爷没骗我们,沈万三的棺材确实在这儿。”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金属探测器,屏幕上的指针疯狂跳动,“蛇眉铜鱼就在这艘船上,吴三省肯定是找到了才躲起来的。”
吴邪的心沉了下去。他突然明白三叔为什么要假装失踪——如果第三条铜鱼真的在沉船里,那阿宁和裘德考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海底墓,而是沈万三棺材里的东西。
“胖子呢?”他突然想起那个被浪花打翻的家伙,转身往船舱深处跑。刚才只顾着救阿宁,把胖子忘得一干二净。
货舱里堆满了腐朽的木箱,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和霉味。吴邪踹开一个半开的箱子,里面全是些生锈的铁器,突然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敲木板。
“胖子?是你吗?”吴邪趴在地上听,声音是从隔壁舱室传来的。他用撬棍撬开松动的地板,果然看到胖子被捆在一根柱子上,嘴里塞着块破布,正瞪着眼睛“呜呜”叫。
“你怎么被绑起来了?”吴邪解开绳子,胖子一把拽掉嘴里的布,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他娘的张灏是内鬼!”胖子喘着粗气,指节因为愤怒而发白,“刚才我在甲板上看见他偷偷发信号,想把咱们困死在这鬼船上!我刚要喊人,就被他从背后打晕了……”
话音未落,舱门被一脚踹开。张灏站在门口,手里的枪对准了他们,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人——袖口绣着蛇形徽章,和老海描述的一模一样。
“把吴邪爷爷的笔记本交出来。”张灏的声音像他手里的枪一样冷,“裘德考先生说了,只要乖乖合作,就留你们一条全尸。”
阿宁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她突然挡在吴邪身前,手里握着把小巧的匕首:“张灏,你忘了裘德考是怎么吩咐的?要活的吴邪。”
“计划变了。”张灏的枪口转向阿宁,“先生说,这小子知道的太多了。”
就在这时,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舱顶的破洞被风撕开个更大的口子,雨水混着海水灌进来。吴邪趁机拉着胖子往货舱深处跑,身后传来枪声和阿宁的尖叫。
“这边!”胖子拽着吴邪钻进一个狭窄的通道,里面漆黑一片,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远处海浪的轰鸣。通道尽头是道生锈的铁门,门上刻着和青铜盒一样的蛇形图案。
“这是……”吴邪刚摸到门把手,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张灏!
胖子突然把吴邪往门后一推:“你先走,胖爷我跟他拼了!”他举起手里的撬棍,正准备冲上去,铁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门后是间宽敞的墓室,中央停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材,棺盖是整块透明的水晶,里面躺着个穿着明朝官服的男人,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是第三条蛇眉铜鱼!
更让吴邪震惊的是,棺材旁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擦拭古刀。连帽衫的帽子掉在地上,露出漆黑的短发。
“小哥!”吴邪脱口而出。
张起灵转过身,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看到吴邪时,指尖微微动了动。他的古刀上沾着新鲜的血迹,脚边躺着几个穿黑西装的尸体——全是刚才跟在张灏身后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吴邪这才发现,张起灵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渗出血迹,“你受伤了?”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棺材里的铜鱼。吴邪刚走过去,就听见身后传来阿宁的声音:“原来你早就找到这儿了。”她的肩膀在流血,匕首还握在手里,“张起灵,裘德考先生想请你合作。”
张起灵的古刀突然出鞘,刀身划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嗡鸣。阿宁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别冲动。”吴邪挡在中间,他突然注意到水晶棺的底部刻着行小字——“明永乐六年,沈万三藏于此,待有缘人启之”。而棺材里那个“沈万三”的手指上,戴着枚和三叔一模一样的戒指。
“这不是沈万三。”吴邪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我爷爷的笔迹!他故意把铜鱼藏在这里,让我们以为是沈万三的墓!”
胖子突然拍了下大腿:“我知道了!你爷爷和你三叔,还有那个文锦,当年肯定是一伙的!他们把蛇眉铜鱼藏在西沙,就是为了引‘它’的人过来!”
张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枪上还在滴着血:“看来你们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他的枪口对准水晶棺,“既然这样,就一起陪葬吧。”
枪声响起的瞬间,张起灵的古刀劈出一道寒光。子弹被劈成两半,嵌进身后的墙壁。张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张起灵一脚踹在胸口,枪脱手飞出,撞在铁门上发出哐当一声。
“快走!”张起灵捡起地上的铜鱼,塞进吴邪手里,“从密道走,坐标在铜鱼背面。”
“那你呢?”吴邪抓住他的手腕,这才发现他的手在发抖——原来张起灵也会累。
“我断后。”张起灵甩开他的手,古刀再次横握,“告诉吴三省,青铜门要开了。”
墓室的墙壁突然开始晃动,海水从裂缝里涌进来。胖子拽着吴邪往张起灵指的方向跑,身后传来古刀劈砍的声音和张灏的惨叫。密道的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将外面的混乱彻底隔绝。
密道里漆黑潮湿,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声。吴邪摸着铜鱼背面的刻痕,是串坐标,指向西沙群岛最南端的一座无名岛。
“小哥刚才说青铜门要开了,是什么意思?”胖子喘着气问,“那门不是在长白山吗?”
吴邪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最后一页:“每十年,青铜门会在不同的地方出现一次。今年正好是第十年,而它的临时入口……”他看着手里的三条蛇眉铜鱼,鳞片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就在西沙的海底墓。”
密道尽头是道狭窄的出口,外面竟然停着艘橡皮艇。吴邪认出那是三叔船上的备用艇,看来三叔早就料到他们会从这里出来。
“你说三叔会不会已经在无名岛等我们了?”胖子解开绳子,发动马达。橡皮艇像箭一样冲出去,身后的鬼船在浪涛中渐渐倾斜,最终沉入海底,只留下个巨大的漩涡。
吴邪望着漩涡中心,突然觉得张起灵刚才的眼神很奇怪——不像告别,更像某种约定。他摸出爷爷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是张起灵的笔迹:
“十年之约,西沙再见。”
橡皮艇在黎明时分抵达无名岛。岛上覆盖着茂密的热带雨林,空气中弥漫着腐叶和海水的味道。吴邪刚踏上沙滩,就看见树干上刻着个熟悉的符号——是三叔的标记。
“看来胖爷我猜得没错,你三叔果然在这儿。”胖子扛着从橡皮艇上卸下来的装备,嘴里叼着根草,“这岛看着不大,藏个把人还不容易?”
他们沿着标记往岛中心走,越往里走,树木越茂密。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成斑驳的光点,落在地上像碎掉的镜子。突然,胖子“哎哟”一声,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
是具尸体。穿着黑西装,袖口绣着蛇形徽章,胸口插着把匕首——是阿宁的那把。
“看来这儿刚经历过一场混战。”吴邪蹲下身检查,尸体还有温度,死了不超过一个小时,“是阿宁干的?”
胖子突然指向尸体旁边的草丛:“那是什么?”
草丛里躺着个青铜盒子,正是老海照片上的那个!盒盖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些黑色的粉末。吴邪用手指沾了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是火药的味道。
“有人在这里打开过盒子。”吴邪的心跳开始加速,“里面的东西被拿走了。”
“能是什么宝贝?”胖子挠挠头,“总不能是比蛇眉铜鱼还值钱的玩意儿吧?”
吴邪没说话,他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一句话:“蛇眉铜鱼是钥匙,青铜盒是锁,锁里藏着‘它’的秘密。”
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有人在背后喘气。吴邪猛地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只有胖子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天真?”
“没什么。”吴邪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是太紧张了,“我们得快点找到三叔。”
穿过雨林,前面出现一片开阔的海滩,停着艘中型打捞船,船身上印着“海洋科考”的字样——正是老海说的那艘。甲板上没人,船舱的门敞开着,像是在邀请他们进去。
“不对劲。”吴邪拉住想冲上去的胖子,“太安静了。”
话音刚落,船舱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人在拖动重物。吴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靠近舱门。里面的光线很暗,只能看见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他们,正在翻找什么东西。
“三叔?”吴邪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人影猛地转过身,手里的东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是个生锈的罗盘,盘面上刻着和青铜门一样的图案。
是三叔!但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还挂着血迹。
“小邪?你怎么来了?”三叔的声音沙哑,他想站起来,却晃了晃差点摔倒,“快走!这里危险!”
“你怎么了?”吴邪冲过去扶住他,才发现三叔的胳膊上有个奇怪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边缘泛着黑紫色,“这是……”
“别碰!”三叔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是尸蹩咬的,老海说的没错,西沙这地方真有这东西。”
胖子突然指着舱壁上的一张地图:“那是什么标记?”
地图上用红笔圈着个地方,旁边写着“海底墓入口”,而红圈的中心,画着个蛇眉铜鱼的图案。
“我找到入口了,但打不开。”三叔喘着气,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吴邪——是半块玉佩,和张起灵脖子上的那块一模一样,“需要这个,还有三条蛇眉铜鱼,才能启动机关。”
吴邪把三条铜鱼和玉佩放在一起,突然明白过来:“爷爷和你,还有文锦、张起灵,你们当年就是为了找这个入口,才来的西沙?”
三叔的眼神黯淡下去:“我们是为了阻止‘它’打开青铜门。文锦她说,一旦让‘它’的人进去,后果不堪设想……”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小邪,你听我说,现在只有你能……”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浑身抽搐起来,眼睛翻白,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青黑色。吴邪想按住他,却被胖子一把拉开。
“别碰他!”胖子的声音发颤,“是尸蹩的毒发作了!”
三叔的身体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形状,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爬出来。吴邪眼睁睁看着他的脸变得越来越陌生,最后彻底失去了人形——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尸蹩!
“开枪!”吴邪突然想起张灏的那把枪,他在船舱的角落里找到它,颤抖着对准那只怪物,“三叔……对不起了。”
枪声在狭小的船舱里震得人耳朵疼。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吴邪扔掉枪,双腿一软坐在地上,眼泪突然涌了上来。
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舱外的海浪声不知何时变得响亮起来,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拍打船身。
吴邪突然注意到怪物的尸体下面,压着一张照片。他捡起来一看——是几十年前的照片,上面有五个年轻人,三叔站在中间,旁边是笑靥如花的文锦,而最右边那个穿着连帽衫的少年,赫然是年轻时的张起灵。
照片背面有行字,是文锦的笔迹:“1984年,西沙海底墓,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看来这就是结局了。”胖子叹了口气,“你三叔到死都在守着这个秘密。”
吴邪摇了摇头,他把三条蛇眉铜鱼和半块玉佩揣进怀里:“不,这只是开始。”他想起张起灵说的“青铜门要开了”,想起阿宁提到的“它的人”,想起爷爷笔记里那些语焉不详的记载——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地方。
“我们得去海底墓。”吴邪站起身,擦掉脸上的眼泪,“三叔没完成的事,我来完成。”
胖子看着他,突然笑了:“胖爷我就喜欢你这股倔劲儿。不过先说好,找到宝贝得有我一份。”
吴邪也笑了,他拿起那张照片,塞进防水袋里贴身藏好。船舱外的阳光正好,透过舷窗照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像是爷爷和三叔在天上看着他们。
“走吧。”吴邪扛起装备,“去看看青铜门后面,到底藏着什么。”
打捞船的马达重新启动,朝着地图上红圈的位置驶去。吴邪站在甲板上,望着越来越近的珊瑚礁区,手里的蛇眉铜鱼在阳光下泛着绿光,像是有生命一般。
他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可能是比海猴子和尸蹩更可怕的东西,可能是“它”的人,可能是永远解不开的谜团。但他别无选择——就像爷爷说的,老九门的后代,骨头不能软。
海底墓的入口藏在一片巨大的珊瑚礁下面,像个张开的巨口,吞噬着阳光和海水。吴邪深吸一口气,跟着胖子跳进潜水服。当他潜入水中的那一刻,突然觉得手腕一紧——是张起灵!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连帽衫在水里飘着,像朵黑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