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朝乾隆年间的扬州城,有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名叫李富。此人在扬州城拥有商铺无数,城外良田更是连绵不绝。然而,由于年轻时作恶多端,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安稳。为了保命,李富行事极为谨慎,生怕露富招灾。年过半百后,他便将生意交给手下打理,自己则斥巨资在扬州城外十里处的黄崖山下,建造了一座豪华宅邸,隐居其中。
这座宅邸院墙高耸,四周环绕着深深的水渠,平日里进出都要靠放下吊桥。李富深居简出,在家中品茶、读书,修身养性。但即便如此,他对每日所饮的茶水仍不放心,茶叶要亲自检视,水则由专人从城外偏远的山沟里挑回。泡好茶后,他还要先让仆人试喝,确认无毒才肯入口。这样一来,李府上下虽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怨声载道,觉得这样草木皆兵的生活实在让人心惊胆战。
有一天,李富邀请了灵隐寺的慧明大师前来做客。一番寒暄之后,慧明大师说道:“李施主宅心仁厚,经常到本寺上香捐赠。今日贫僧来访,也想回礼一份给李施主,略表心意。”说完,便让随行的小沙弥拿来一个锡罐,打开盖子,从中取出一撮茶叶递到李富手中。
“李施主可曾听说过黄崖山上绝碧岩的明前茶?”慧明大师问道。
李富连忙接过茶叶,高兴地说:“早有耳闻,却从未品尝过。”
李富随即吩咐管家去煮水沏茶,准备与慧明大师一同品茗。然而,慧明大师却摆手制止,说道:“好茶需用好水冲泡才能出真味。”说着,他便信步走到李家的后院,查看了一番后问道:“李施主平日饮茶所用之水来自何处?”
李富答道:“都是从城外偏僻山沟里挑来的山泉。”
慧明大师指着墙根底下的一块石头说:“施主有所不知,此院这块石头下边就是一个泉眼,水脉正是来自盛产此明前茶的黄崖山绝壁岩。所谓一脉相通,李施主何必舍近求远呢?用此水冲泡好茶,方能品出真味。”
李富听后大喜,立即叫人挖开石头,果然一股清泉涓涓涌出,片刻功夫就蓄满了一池水。李富平日里极为谨慎,生怕别人下毒,这下自家院中就有清泉,自然是喜出望外。但他心里仍有些忐忑,这自家院中的清泉就一定能确保无毒吗?
慧明大师看出了李富的担忧,微微一笑,又让小沙弥递上一只小竹筒。只见竹筒里养着一条通体透亮、仅两寸来长的小鱼。慧明大师指着小鱼说:“此鱼名叫静心鱼,为我灵隐寺青羊池里独有。此鱼得黄崖山青山绿水的滋养,体质清洁无杂质,只要沾上一点点的毒物就无法存活。你把静心鱼养入泉眼中,每日观察它的死活,就可知水的清浊了。”
说罢,慧明大师将静心鱼倒入了泉水中。小鱼在水中欢快地游弋,李富见状大为开怀,连忙叫管家取泉水泡茶。茶沏好后,李富只品尝了一口,就大声赞叹:“真是好水好茶啊!谢谢大师美意!”
此后,李富每天都要亲自到泉眼前观看静心鱼。每每看到静心鱼在水里欢快地游着,他就十分放心,吩咐管家煮水沏茶,坐在屋子里细细品味。
然而,半个月后的一个早晨,李富刚喝下半盏茶,突然管家跌跌撞撞地跑进内室,语无伦次地说:“老爷,静心鱼……静心鱼死了!”
李富顿时脸色发白:“我刚才看见静心鱼还活蹦乱跳的,怎么才过了片刻功夫就死了?”他立刻起身朝后院跑去,到了泉眼前一看,只见静心鱼肚皮朝上漂浮在水上。
这时,李富捂着肚子大叫一声:“哎呀,有人在水里下毒!”然后软软地瘫倒在地。李府大院一时乱作一团,管家一边叫郎中施救,一边去灵隐寺请慧明大师。
半个时辰之后,慧明大师带着小沙弥赶到了李家大院。他用手探了一下李富的鼻息,摇摇头说:“准备后事吧。”
随后,慧明大师又来到泉眼边,看到静心鱼依然在泉水中游得欢快。他转过身对管家说:“你看,静心鱼不是还活着吗?泉水不可能有毒啊。”
管家也大为疑惑,拿袖子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说:“我刚才明明看见静心鱼是死的呀。”
慧明大师走入李富的内室,拿起李富喝茶用的杯子,满满地倒上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可惜了我那半斤绝碧岩的明前茶啊。”说完,他让小沙弥将静心鱼捞起来,装进了小竹筒里,便扬长而去。
慧明大师回到寺中,从禅房里走出一个身上带伤的青年男子。男子跪在慧明大师面前哭着说:“谢谢大师替我报了杀父之仇!”
慧明大师把青年男子扶起来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从不杀生。李富作恶多端,人人痛恨。他自己吓死自己,乃天意所为呀。”
原来,二十年前,李富还只是扬州城里的一个小混混。当时城里的杨记绸缎店生意红火,日进斗金。一年春天,店主杨正义要去苏州进一船绸缎,顺便带着妻儿一起去苏州游玩。李富打起了杨家的主意,伙同几个恶棍租了一艘船,埋伏在杨正义一家归来必须经过的苍岚河上。
手无寸铁的杨家,尽管有几个家丁随行,但也打不过有准备的李富一伙。最后,李富逼迫杨正义写下了一份将全部家产捐赠给他的协议。然而,心狠手辣的李富并未就此罢休,干脆来了个斩草除根,将杨正义夫妻双双杀死,又把杨正义年仅七岁的独子杨文远抛入滔滔的苍岚河中。
李富的发迹便由此开始,但杨文远并没有死。七岁的孩子抓住了河中的一块浮木,顺流而下,被下游的村民救起。村民无力抚养,就把杨文远送去了灵隐寺,被慧明大师收留。
杨文远向慧明大师诉说了李富对自己家所做的恶事。慧明大师安慰道:“孩子,等你长大了再报仇不晚。”
于是,杨文远勤学武艺。直到十九岁这年,听说李富在扬州城外建了豪宅,他越发按捺不住要杀李富的决心。一天深夜,杨文远身着黑衣、蒙着面,手持流星锤,利用轻功翻墙进入了李富的宅院。怎奈李富的保镖人多势众,杨文远刺杀未遂,受伤逃走。
遇袭之后,李富气得暴跳如雷,命人几乎将整个黄崖山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杨文远。黄崖山方圆几里范围之内,除了李家大院和山上的灵隐寺,别无他人居住。所以李富假意邀请慧明大师做客,实则想摸一摸灵隐寺的底。
慧明大师其实早就对李富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杨文远受伤之后,他知道单凭少年一人的力量是报不了仇的。作为师父,他必须出手相助。再加上李富已对灵隐寺起疑,疑心深重的李富如果找不到杨文远,势必会把灵隐寺闹得鸡犬不宁。
慧明大师知道寺中的青羊池里有一种静心鱼,每过半个月便会肚皮朝上浮于水面,一动不动地晒太阳。不知内情的人以为它死了,而半个时辰之后,静心鱼又会沉入水里,恢复原来的生机。
考虑到李富平日谨小慎微又心虚怕死,慧明大师于是心生一计,让李富自己吓死了自己。
杨文远在慧明大师面前下跪,说道:“师傅,文远如今大仇已报,大冤已伸,四海之内无所牵挂,愿跟随师傅修身养性,了却余生。”
慧明大师说道:“文远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还是随缘吧。”
这真是:财主心狠更多疑,难报家仇害双亲。法师巧计赠静鱼,吓得恶人命归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