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咱村里头,有个杀猪匠,大伙儿都忘了他真名儿,只记得每年寒冬腊月,他总在村里头忙活着。大伙儿都管他叫张一刀,为啥?因为这老张杀猪,那可真是一绝,一刀封喉,干净利落。这么多年,从没失过手,张一刀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在咱农村啊,杀猪可是一门手艺,特别是过年那会儿。要是杀猪匠一刀下去,猪没死透,那对主家来说,那可是大大的不吉利,第二年肯定就不会再请这师傅了。张一刀十六岁那年,就拜了个老屠夫为师,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猪血酒,就算入了行。他跟着师傅干了一年多的杂活,练足了胆子,也摸透了门道。
你可别小瞧这杀猪,有的人啊,连杀只鸡都不敢,更别说二三百斤的大肥猪了。那脑袋,比人的脑袋还大呢!张一刀练足了胆子,也掌握了门道。那一年,他终于第一次执刀,杀了自己家的年猪。当然了,得先拿自家的猪开刀练练手啊,要不然被人家请去,一刀下去猪没死,反而蹦了起来,那多丢人啊,名声可就毁了。嘿,你还别说,张一刀这第一刀,那可真是漂亮,一刀封喉,见血封喉,师傅直夸他刀法好,可以出师了。
在那个年头啊,杀猪匠虽然挣钱不少,但学这门手艺的人却不多。一来呢,是很多人胆小,二来呢,也有人说,学这门手艺,八字得过硬,要不然镇不住那杀气。张一刀可不信这些,村里头以讹传讹的事儿多了去了,他哪分得清真假啊。
可有一年,村里有个办喜事的,请张一刀去杀猪。正当他按着猪头准备下刀的时候,路边走过一个老和尚。这老和尚也不说话,走到跟前双手合十就开始念经。张一刀乐了:“大师啊,您在我这杀猪匠面前念经,怎么着?莫非想化点猪肉回去开开荤?”老和尚念完经,摇摇头叹息:“我是出家人,见不得这杀生,所以念经超度一下这猪。”张一刀笑道:“大师啊,那芸芸众生您可得有的忙了。”老和尚却劝他:“杀生太多,既损阴德也折阳寿,终究会有因果加身。我看施主面相,本是有功德之人,如今却是杀气缠身,功德总有耗尽的一天。还是早些放下屠刀为妙。”老和尚说完就走了,留下的话却在张一刀的脑海里久久回荡。
这年头啊,能云游四海的人,那可不是凡人。张一刀回到家后,第一次有了换行的念头。可一看两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孩子,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来换行得重新开始,二来现在这行情,干啥都不容易。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没有功德,以后会不会真有报应。他只知道,现在要是放下屠刀,一家老小就得饿肚子。他心想,即使有因果,那就让他一个人承担吧。
就这样,张一刀又杀了几十年的猪,早把老和尚的话忘得一干二净。转眼间又是寒冬腊月,张一刀遇到了一件邪门的事儿。他去隔壁村杀猪,那头猪从被赶出猪圈到拖到案板上,愣是一声没吭。等张一刀提着刀准备下刀的时候,那猪竟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还流出了两行泪水。张一刀杀了大半辈子的猪,还是头一次见到猪流泪。他收了刀对主人说:“蝼蚁尚且偷生,这猪竟然哭了,怕是它在求咱们放它一条生路。要不咱们就不杀了吧。”主人也觉得奇怪,说猪圈里还有一头呢,杀那头得了。于是众人又把另一头猪拖了上来按在案板上。张一刀凝神屏气,一刀捅了进去。这猪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动静。可等张一刀把刀抽出来准备接猪血的时候,那猪竟然又猛烈挣扎起来,接连蹬翻了两个人,打滚从案板上翻了下来撒腿就往山上跑。张一刀愣住了,他分明已经割断了猪的喉咙,这猪怎么还跑了呢?众人又把猪拖了回来,张一刀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补了一刀。
事后张一刀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主家,午饭也没吃,工钱也没要。他想不明白,自己杀了几十年的猪,怎么今天会失手呢?难道是年纪大了感觉出错了?可从这件事之后,接二连三的怪事让张一刀想起了村子里其他的几个杀猪匠。那几个人似乎也是年后老是碰到稀奇古怪的事儿,最后都落得个疯疯癫癫或者惨死的下场。
张一刀回到家坐在院子里一口一口地喝着烈酒两眼满是惆怅。他是村子里最后一个杀猪匠了,他不杀猪,村里的猪又该谁来杀呢?最后他喝多了踉踉跄跄地进了屋。看着床上两个熟睡的孙子他心里有了选择。
第二天一大早张一刀就在村里头跟人家说他老了猪是杀不动了。等开了春他就金盆洗手再也不干这行了。人们都觉得张一刀说的是胡话,村里头就剩他一个杀猪匠了。每年过年杀猪的时候谁不是提前半个月就得打招呼定日子?这一年能挣那么多钱怎么说舍下就舍下了呢?
可等年过完了人们恰好看到了张一刀拿着杀猪刀从村口经过。夕阳下张一刀一头凌乱的头发夹杂着一些白发挺着胸膛紧紧地握着那把杀猪刀远去了。他真的去了铁匠铺把陪伴了他三十多年的杀猪刀给融了。村里最后一个杀猪匠也没了,以后这年猪谁来杀呢?看来这年味儿啊,又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