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手机屏幕躺在大理石地面上,像一块凝固的污血。蛛网般的裂痕中央,那角惨白的衣料和几缕湿漉漉垂下的黑发,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住我的视线。
**身后!**
那阴冷刺骨的气流,带着地下深处淤泥的腥腐气息,再次拂过后颈。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叫。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被抽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头顶,在耳膜里撞击出雷鸣般的轰响。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被逼到绝境的兽性在尖啸:
**跑!**
身体在意志下达命令前已经做出了反应。我像一枚被巨大的恐惧弹射出去的炮弹,猛地向前扑去!不是优雅的奔跑,而是近乎四肢着地的、不顾一切的窜逃!目标只有一个——那扇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的旋转玻璃门。
“砰!”
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钻心的疼痛传来,但这痛楚反而像一针强心剂,刺激着麻木的神经。我甚至来不及爬起,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向前爬了几步,沾着冷汗和灰尘的手掌拍在冰凉的玻璃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手印。冰冷的触感让我打了个激灵,求生的欲望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猛地从地上弹起,用肩膀狠狠撞向沉重的玻璃门扇!
“哗啦——!”
巨大的惯性带着我冲出了旋转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满了口鼻。外面是空旷的城市街道,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拖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空无一人。午夜的死寂如同实质的幕布,笼罩着整个街区。我踉跄了几步,勉强站稳,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和喉咙深处抑制不住的呜咽。
身后,那栋吞噬了噩梦的写字楼,像一个沉默的黑色巨兽,无数扇窗户反射着城市黯淡的光,空洞而冷漠。一楼的玻璃门还在缓缓旋转,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大堂依旧灯火通明,空无一人。那个摔碎的手机,还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个被遗弃的祭品。
**远离它!越远越好!**
这个念头疯狂地撕扯着我的神经。我转身,跌跌撞撞地沿着人行道向前狂奔,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是敲在绷紧的鼓皮上,震得自己心胆俱裂。我不敢回头,哪怕一次也不敢!仿佛只要一回头,就会看到那扇旋转门里,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或者飘出一角湿透的白衣。
跑!拼命跑!去哪里?不知道!只要离开这里!离开那片灯光!离开那栋楼!
不知跑了多久,肺叶像是要炸开,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直到一个熟悉的街角出现在眼前——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那扇明亮的玻璃门,里面透出的温暖白光,还有隐约可见的店员身影,此刻如同天堂的入口。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过去,几乎是撞开了店门。门口的风铃发出“叮铃铃”一串急促而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店内的安静。
收银台后面,一个年轻的男店员正低着头玩手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愕然地抬起头。当他看清冲进来的人时,脸上的愕然瞬间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惊恐。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可怕极了。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额头上全是冷汗,混合着灰尘,糊成一团。衬衫后背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膝盖处的裤子磨破了,渗出血迹。最可怕的是我的眼睛——里面一定盛满了尚未褪去的、最纯粹的恐惧,那是一种能让看到的人也心底发寒的眼神。
“你…你没事吧?”店员的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上。
“有…有人…追我…”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剧烈的喘息。我死死抓住收银台冰冷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我不倒下的东西。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店员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紧张地看向店门外空荡荡的街道。昏黄的路灯下,只有被风吹起的几片落叶打着旋儿。什么也没有。
“外面…没人啊?”他疑惑地转回头,眼神里的惊恐被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取代。他大概以为遇到了疯子或者醉鬼。
没人?怎么可能?!
那股冰冷的气息,手机屏幕里的倒影,还有那仿佛贴着耳后响起的、带着电流杂音的恶毒低语……它们如此真实!真实得让我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
“真的有!在…在电梯里…在楼里…她…她跟着我!” 我语无伦次,试图组织语言,但恐惧像一团乱麻死死堵住了喉咙。我猛地指向门外那栋写字楼的方向,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那栋楼!13楼!电梯!她…她让我按开门键!她在镜子里…她在我身后!手机…手机里她也在!”
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急于倾诉的迫切而变得尖利、破碎,听起来更加癫狂。店员脸上的困惑加深了,他皱紧了眉头,眼神里那点微弱的同情也迅速被警惕和“果然是个疯子”的判断所取代。他悄悄把手伸向收银台下,那里通常藏着报警按钮。
“女士,冷静点。你先坐下休息一下?”他的语气变得生硬而疏离,带着职业性的安抚,但身体却明显进入了戒备状态。
看着他警惕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寒意攫住了我。他不信。没有人会信。这午夜狂奔、语无伦次的狼狈模样,只会被当作精神病发作。那个“她”…那个东西…它太狡猾了!它只存在于我的感官里,存在于那些无法捕捉的倒影和冰冷的气息中!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突然涌上喉咙。我猛地捂住嘴,胃袋剧烈地抽搐着,刚才在电梯里感受到的皮革和金属的混合气味似乎又弥漫在鼻端,混合着那股阴冷的腐臭。
“呕——”
我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一些酸水和苦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剧烈的呕吐让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刚有点干意的额头。
店员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彻底吓到了,他不再犹豫,果断地按下了收银台下的警报按钮。一阵低沉的、只有店内才能听见的蜂鸣声响起。
“女士,你需要帮助!我已经叫人了!”他大声说着,试图稳住我,但人已经退到了货架后面,和我保持着绝对安全的距离。
叫人了?警察?救护车?我无法思考。身体的剧烈反应和精神的极度紧绷几乎将我撕裂。我扶着冰冷的收银台,虚弱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视线模糊,店员警惕的脸在灯光下晃动。
就在这时——
“嗡…嗡…”
口袋里,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
不是手机摔碎时那种急促的蜂鸣,而是一种缓慢、低沉、带着粘稠质感的持续震动。一下,又一下,间隔均匀得如同某种冰冷的脉搏。
我的身体瞬间僵直!连干呕都停止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凝固,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阴寒刺骨的气息,从口袋的位置弥漫开来,迅速冻结了四肢百骸。
**不可能!**
手机明明摔碎在大堂地上了!我亲眼看着它屏幕碎裂,彻底黑屏!它怎么可能还在我的口袋里震动?!
那缓慢、沉重的震动感是如此真实,隔着薄薄的裤料,一下下撞击着我的大腿外侧,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腻感,仿佛那不是电子产品的震动,而是某种…活物的蠕动。
店员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的目光疑惑地投向我的口袋方向。店内的低鸣警报还在响着,但这缓慢的震动声却像拥有某种魔力,穿透了警报声,清晰地钻入我的耳中,占据了我全部的感官。
恐惧达到了顶点,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真空般的寂静。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缓慢流动的声音。
在店员困惑和警惕的目光注视下,在便利店刺眼的白炽灯光下,在低鸣的警报声中,我的右手,那只刚刚还死死抓着收银台边缘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移动。
它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僵硬地、一寸寸地,伸向那个装着“不可能存在之物”的口袋。
指尖触碰到裤子的布料。冰冷。那震动感更清晰了,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的“滋滋”声,像是电流短路,又像是…低低的、压抑的笑声。
我的呼吸停滞了。视线死死盯着那只正在移动的手,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肢体。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拿出来!拿出来看看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探入口袋边缘的刹那——
“吱嘎——!”
便利店门口,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午夜的寂静!刺眼的红蓝警灯光芒瞬间透过玻璃门,粗暴地泼洒进来,将店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不安的、律动的色彩。
警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