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怎么中风了?”
戴着一串菩提子念珠的贵妇人,眉如远黛,声音温和,却又含有几分威势。
屋内跪着一众下人,周端宜和屏儿站在一旁。
贵妇人坐在上首的紫檀雕花椅上,素白纤嫩的指尖捻过一颗颗菩提子。
下首当先跪着宝秋和宝珠,两人眼圈红红,显然哭过了一圈。
“怎么?都不说?莫不是嫌弃我多管闲事?”
王氏声音沉静,脸上泛着浅浅的笑意。
常年礼佛的她,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鹤延堂的符箓,王氏带来的嬷嬷侍女们,早就把它们撕了个彻底。
周端宜瞧着这架势,心中有些心虚,但清了下嗓子,准备说话。
南引枝掀开帘子,微红的眼尾轻向上挑,眼角漫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哑着嗓子道:
“老夫人醒了。”
闻言,王氏脸上掠过一抹欣喜,顾不上问话,起身朝里屋走去。
经过南引枝身侧时,王氏动作稍微停顿,温婉的声音响起,
“好孩子,辛苦你了。”
南引枝引帕拭泪,“这是枝娘的本分。”
话音刚落,她脚步止于门外。
王氏的心腹嬷嬷候在帘子外,平静道:
“劳烦诸位夫人娘子在此等候。”
周端宜刚跟上来,听了这话,憋下心中的一口气。
防着谁呢?
她堂堂伯爵府夫人,要见自家的婆母,还得听一个外人不成。
她心中虽这样想,但到底停在门帘外。
心中的气要发泄出去,她忍不住指着屏儿骂道:
“我叫你来,你就跟来。
你有了身子,难不成心里也没数?
这时候,不老实待在自家屋子里不出门,还等着我请你走是吗?”
“还请夫人息怒,奴这就离开。”
屏儿紧咬下唇,低着头,眸间的泪珠要掉不掉。
周端宜见着越发心堵,忍不住低声咒骂:“狐媚子!”
这骂声恰好落在刚进门的三人耳里。
屏儿摇摇欲坠,几欲倒下。
一双微微粗糙的手,稳稳扶住她的纤腰。
江子义拧眉:“成何体统!”
江子安和江听雪两人,当做不知此事,和南引枝以及周端宜行礼问好。
周端宜掌心的帕子都要揪碎了。
她难堪回礼,艰难道:
“伯爷、小叔、小姑,你们回来了。”
江子义嗯了一声,问起陈氏的病情。
另一厢,王夫人一边抹泪,一边听口角歪斜的陈氏,声音含糊道:
“……三娘……没……走,她……缠着我……,大……嫂,快……救救……救……我……”
“陈嬷嬷?她又怎么会缠着你?
确定不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吗?”王氏惊疑问陈氏。
陈氏颈项僵挺如枯木,唯头颅颤动不止,唇齿相击格格作响:
“她……她怨我,没……给……给她……找好……大夫,她……她……”
陈氏泪沟骤裂,混浊液体淌过深凿的法令纹,喉管中挤出败絮堵塞般的呜呜声。
王氏听不清晰,耳廓凑近些,适时听到陈氏唇缝漏出的声音:
“报……应……”
这话如晴天霹雳般,裹着冰碴贯入王氏耳畔。
腕间的菩提串绳骤然崩裂,菩提子簌簌滚落于脚蹬,在青砖上撞出骨珠掷地似的闷响声。
王氏如坠冰窖,眸中闪过一抹慌乱,失神良久。
她按住几欲蹦出胸膛的心脏,深吸几口气,才把心腹嬷嬷唤了进来。
这时,江子义三兄妹鱼贯而入。
——
王氏急急而来,又心慌意乱而走,都顾不上没找到的那颗菩提子。
晚间,南引枝坐在罗汉榻上,透过暖黄的光晕,捻着手心的菩提子,唇角弯出一抹弧度。
“姐!我刚才听你的话,把账单送去给文安伯了。”
南含叶一脸笑容地掀开帘子进来。
“哦?他什么反应?”南引枝抬眼看南含叶。
南含叶双眼狡黠明亮,清了清嗓子,模仿江子义假仁假义的神情,问道:
“叶娘,这是……”
“这是伯爷在玉叶斋赊下的账。”南含叶答道。
“赊账?”
江子义接过南含叶手中的账本,详细记录了哪年那月哪日,他从玉叶斋拿了哪件首饰的事。
“文安伯的脸,五彩缤纷!
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一阵黑,最后归于黄色。
哈哈哈!可有意思得很!”
南含叶笑弯了腰,又踢了木屐,坐上罗汉榻,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有下去。
“那他把钱给你了么?”南引枝笑着问她。
南含叶努努嘴,脸上露出一抹不屑,嫌弃道:
“老男人还推脱,说这事要与阿姐来问问。
我把店铺契子拿了出来,说这铺子如今在我的名下。
哪怕他脸黑得能滴墨,但当着他弟、妹的面,总要几分面子。
说待他娘身子好转些,便立即处理此事。
言辞间,还透露出我此时拿这事逼他的不满。”
“所以你是没有拿到?”南引枝挑眉。
南含叶腮帮子一鼓一鼓,恨恨道:
“他说这两日就会把钱送去铺子里。”
南引枝拍了下南含叶的肩膀,提醒她:
“江子义心眼小,届时他必定会令人抬着箱子,里面装着铜钱哩。”
“这——”南含叶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唇角微勾,
“还怕他不这样做!想赖本姑奶奶的钱,没门!”
南引枝笑了笑,打发南含叶去练字,南含叶纳闷:
“我又不要去当官,这字好不好,有什么紧要的。”
“那你就等着被人嘲笑吧。”南引枝微笑,偏头看向南含叶。
眸子里溢出一抹警告,南含叶蓦地抖了下肩膀,又急忙下榻趿拉着木屐,朝书房而去,小念捂着嘴在后头跟着。
小宁掀开帘子,悄声在南引枝耳旁道:
“消息散播出去了。”
南引枝微笑颔首,让小宁坐在榻上,温声与她说:
“待爹来了后,我让他认你当义女。”
说完,南引枝拿出一个鱼鳞合欢匣,又拿出一个玉衡匣,轻声嘱咐小宁:
“这里头装的你知晓。
而这个匣子,是我为你备的嫁妆,以后阿婉和瓦儿她们跟着你。”
南引枝唇畔含笑,脸上神情如往常一般温和,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听了这话的小宁,脸上显露一抹无助,
“姑娘这是要赶我走么?”
? ?来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