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三天,直到第七天夜里,才勉强停了。
高三(2)班的孟晓雨抱着作业本经过器材室时,闻到一股浓烈的桐油味。那味道混着雨水的潮气,从半开的门缝里涌出来,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像是有人在里面给新做的皮影上油。
她脚步顿了顿,想起赵伟失踪前说过的话。他说器材室里有十七个影子,穿着拼凑的校服,就等凑齐人数,好借着某个雨夜“走出来”。
“别自己吓自己。”孟晓雨攥紧作业本,刚想走,门缝里突然滚出来个东西。
是枚纽扣,蓝白相间的,和校服上的纽扣一模一样。只是纽扣的背面,缠着圈细如发丝的竹篾,篾条上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碎布。
她弯腰去捡的瞬间,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半。
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墙角的窗户透进点月光,照亮了满地的校服。那些校服叠得整整齐齐,一件压着一件,领口处的名字依稀可见:苏瑶、任瑶、林小满、李响、赵伟……十七个名字,像串被线穿起来的珠子。
而校服堆的最上面,放着个崭新的皮影。
那皮影穿着蓝白校服,眉眼是用朱砂画的,嘴角咧着笑,关节处的竹篾泛着油光,显然刚被人精心打理过。最吓人的是它的脸——那眉眼口鼻,竟和孟晓雨自己有七分像。
“喜欢吗?”一个声音从阴影里飘出来,又轻又软,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
孟晓雨猛地后退,撞在墙上。她看见那些叠着的校服突然动了,像是有风吹过,领口一个个张开,露出里面漆黑的空洞,而那个新皮影,正被一只从校服堆里伸出来的手慢慢拿起。
那是只苍白的手,指甲缝里嵌着绣线,手腕上缠着蓝白相间的布条——和赵伟失踪前,校服上突然出现的布条一模一样。
“还差最后一步。”那声音又说,“穿上它,你就是我们的人了。”
孟晓雨突然想起老校工说过的话。他说2003年那个雨夜,苏瑶是想把自己的影子缝进皮影里,好让皮影借着人气“活”过来。可她没成功,反而被皮影拖进了镜子里,从此变成了影子的“引子”,每年找一个替身,凑齐十七个,就能用十七个人的阳气,把皮影彻底变成“人”。
而今天,是第十七个人的“头七”。
皮影被那只手举了起来,月光照在它脸上,朱砂画的眼睛像是在眨动。孟晓雨突然发现,自己的校服纽扣不知何时掉了一颗——掉的那颗,正躺在器材室的门槛上。
“跑!”她猛地转身,却发现双腿像被钉住了。低头一看,满地的校服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脚踝,布料里伸出细竹篾,像蛇一样缠上来,勒得她皮肤生疼。
阴影里的手越来越近,皮影的脸几乎贴到了她眼前。她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是自己洗发水的味道,混在桐油和血腥味里,诡异得令人作呕。
“你看,多像啊。”那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从今天起,你就是第十八个人了。”
第二天清晨,雨彻底停了。
公告栏前的十七张失踪启事突然消失了,像是被雨水冲得一干二净。器材室的门紧紧锁着,里面再没传出任何声音。
只有老校工发现,自己手腕上的蓝白布条不见了。他走到梧桐树下,看见泥土里埋着件崭新的校服,领口处绣着个“雨”字,针脚细密,像是用指甲掐出来的。
而教学楼的镜子里,偶尔会有人看到奇怪的景象——镜子深处站着群穿校服的学生,十七个身影,整整齐齐地排着队,像是在等什么人。
队伍的最前面,空着一个位置。
有人说,那是留给下一个捡起纽扣的人的。
也有人说,等凑齐三十四个人,那些影子就能从镜子里走出来,穿着和活人一模一样的校服,笑着走进教室,再也分不出谁是影子,谁是真正的人了。
至于孟晓雨,再也没人见过她。
只是偶尔在深夜的走廊里,会有人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跟着是穿针引线的“嗤嗤”声,混在风声里,像有人在给自己缝一件永远穿不完的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