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的《槐安双婉》成了经典,每年重阳节都会在剧院重演。这年演出结束后,后台来了位陌生的老太太,头发花白,手里捧着一盆墨菊,花瓣紫黑发亮,透着股冷冽的香。
“这花,该给懂它的人。”老太太把花盆递给小远,眼神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我奶奶说,当年在槐安里,总有人在老槐树下种这种菊,说能安神。”
小远接过花盆,指尖触到陶土的瞬间,突然想起戏里的场景——沈清婉总爱在窗台上摆一盆墨菊,沈清瑶嫌它晦气,却总在夜里悄悄给花浇水。
“您奶奶是?”小远追问。
老太太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走了。后台的镜子里,映出老太太离去的背影,身边仿佛跟着两个穿红旗袍的身影,正对着小远轻轻颔首。
那盆墨菊后来被小远栽在了槐安里的老槐树下。奇怪的是,别的花在树下活不久,唯独这菊,年年深秋开得格外盛,香气能飘满整条巷子。
林墨的曾孙女出生那年,家里翻修老屋,在地板下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个铁皮盒子,打开一看,是半本泛黄的戏本,封面上写着《双婉记》,字迹是沈清婉的。
戏本没写完,最后一页画着个简单的舞台草图,旁边注着一行小字:“若有来生,姐妹同台,不问归期。”
小远看着戏本,突然有了新想法。他想把这出未完成的戏补完,让沈清婉姐妹真正在台上“同台”。
排练时,怪事又发生了——每当演到姐妹相认的段落,舞台上的灯光就会莫名闪烁,后台的乐器会自己发出声响,像是有人在帮忙伴奏。
有次小远加了段新词,夜里就梦到两个穿旗袍的女子坐在床边,沈清婉指着词稿笑:“这里该转个腔才对。”沈清瑶在一旁撇嘴:“姐姐就是太讲究,直接唱哭才好。”
小远惊醒时,发现词稿上多了两个浅浅的指印,墨迹未干,像是刚被人改过。
新戏首演那天,槐安里的老街坊都来了,挤在剧院后排。林墨也来了,坐在轮椅上,由家人推着,看着台上光影流转。
当戏里的沈清婉和沈清瑶并肩站在台上,唱起那首未完成的调子时,台下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赞叹——不是观众的声音,而是从剧院的角落传来的,像是很多人在轻轻附和。
小远往台下看,只见老槐树下送来的那盆墨菊,不知何时被摆在了舞台侧方,花瓣上凝着水珠,像是哭过,又像是笑过。
演出结束,谢幕时,小远对着空无一人的二楼包厢深深鞠躬。观众们不解,只有林墨知道,那里坐着两个等了太久的灵魂。
散场后,后台的镜子里,两个穿红旗袍的身影正对着小远挥手,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化作两缕轻烟,融入窗外的月光里。
镜子上,留下一层薄薄的菊香,久久不散。
又过了许多年,老槐树被列为保护古树,周围修了小广场。槐安里的居民都说,这树有灵性,夜里常能闻到唱戏声,却一点不吓人,反而让人心里踏实。
林墨走的那天,正是重阳节,老槐树下的墨菊开得正艳。弥留之际,他仿佛看到两个穿红旗袍的女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拿相机的年轻男人,眉眼温和,正是年轻时的顾言。
“该走了。”沈清婉笑着伸手。
“戏唱完了,也该散场了。”沈清瑶的声音里带着释然。
林墨笑了,像个孩子一样,伸出手,握住了她们。
窗外,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唱一首悠长的送别曲。月光穿过叶隙,在地上铺成一条银带,仿佛在指引着归处。
有些等待,跨越了生死;有些牵挂,缠绕了岁月。当最后一个记得故事的人闭上眼,那些未尽的执念,未圆的梦,终究会在时光里找到最好的结局。
而那棵老槐树,还在年年岁岁地守着巷子,看着日出日落,听着巷子里的人来人往,把那些关于爱与等待的故事,悄悄讲给每一阵路过的风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