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近来总倚在医师祠堂的断墙边,心事重重,有时候发呆,有时候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个青龙部的地下人修复速度极快,已经有人陆续醒来。一开始发现自己被地表人所救,都对他们充满敌意。
每每晚照都要张开自己的孔雀骨,和他们讲自己也是地下人,苍雪他们是寒山的人,寒山的人待人极好,绝不会伤害地下人,教他们放心好生养伤。
下至和留在菊序城中的一众医师都从晚照和诗魄口中了解到地下族群的来龙去脉,对这些地下部落的伤员并无嫌恶,反而是细心照料。
一开始两族各有嫌隙,但地表人拿出医师祠堂下收着的药品粮食将伤员渐渐救回,地下人终于渐渐有所改观。
可这座死城却在酝酿着更深的恐怖。
菊序城里的尸体慢慢开始发出阵阵臭味。尸体引来了附近的野兽,秃鹫时不时地在这个城市的夜空中盘旋。
乌鸦也来了。
不知从哪里成片地飞过来,从天空中扑腾下来,一阵阵叫声从在寒夜中撕裂开来。
清冷的夜里,时不时传来兽的嚎叫。
为了防止瘟疫起来,苍雪他们在医师祠堂附近点了一把火,将附近的尸体焚掉了一部分。可火光也会引来附近的野兽。
菊序城彻底变成了一座鬼城。
不知为何,苍雪心中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东西在靠近。”她对着守夜的苍黄低语。
这些天,祠堂周围总响起诡异的窸窣声。像是爪尖划过瓦砾,又像无数细足在泥土中穿行。可每当火把照过去,却又什么都寻不到。
所有医师和器师两班倒,轮流值守,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城里的尸体却好像一天一天在慢慢减少。
又过了数日,被救活的蜜合士兵陆续苏醒。见到身边都是青面獠牙的地下人,大惊失色却又无法移动身体,只是口中哀号着。
那救回来的女人最先回复意识,张口就喊饿。
苍雪仔细看去,那女子生得高大宽阔,面方唇厚,若是女扮男装,确实一看之下也很难看出来男女。
晚照听到她的叫嚷声,不由分说,拿出回首剑就抵着她的喉管,剑锋在她颈间压出一道血线:“说!你们为什么要屠杀地下人?为什么要滥杀无辜?”
旁边幸存的几个地下人也跟着围过来,恨道:“跟这些畜生废话什么?活剐了他们!”
苍黄等人听到动静都连忙过来将他们拦住:“照兄,你千万别一刀杀了他们,好歹问一问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究竟是要做什么?”
晚照转念一想,觉得苍黄说得不错,于是说道:“你快说!你们究竟是奉谁的命令来屠杀无辜?你一个女人,怎么混在军队里?”
那女人刚刚死里翻生,见身边都是怪物,神智被吓醒了一大半。她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见众人的神情,知道自己此番生死难料,是死是活,也不过听天由命罢了。于是她舔一舔干燥的嘴唇,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们不奉谁的命令。”
“你是不是鱼飞将军的人?”晚照怒喝。
那女人忽然怪笑了起来,那一张苍白憔悴的面孔看起来又有几分可怖:“鱼飞将军哪里有这么多粮草收留我们?他们军中无粮,都开始吃战马了。”
“那你究竟是谁?又究竟是谁派来的?少说废话!”
那女人胆子不小,任是被晚照用刀架着脖子,也面不改色。她沙声道:“我叫曹路,本是桑落城里的农民,几年前蜜水倒流,我们村庄被淹,只有我和我儿子活了下来。可哪知气候越来越冷,无缘无故天上下碗大的冰雹,又砸死不少人。我们跟着逃难一直走到菊序城,却发现皇帝老儿自己也都跑了。我是死里翻生几次的人,贱命一条,我怕什么?你不如一刀杀了我。但你想知道的事情,你却休想再知道。”
晚照冷笑道:“你威胁我?你看看这里还躺着三个人,待他们能说清楚话,我自然会问他们。”
躺着的三个重伤的士兵虽口不能言,但望向曹路的眼神中满是凄惶与悲凉。
曹路见晚照双眼虽盲,却做护卫打扮。于是心念一转,哈哈大笑:“他们三个不过也是出来卖命的穷苦人,能知道什么?你给我水喝,给我吃饱了饭,我自然会说我知道的。”
晚照的剑锋在她咽喉处轻轻一颤:“你不也是?你又能知道什么?”
曹路道:“我从桑落城一路走到菊序城,蜜合的事情我听说的也多了。”
晚照将回首剑移开:“好,既然如此,我给你吃饱饭,喝饱水,你若敢有隐瞒,我便送你去做一个饱死鬼!”
说罢放开曹路,果然有医师捧过来饭食。
曹路一见,竟然是白米饭,两眼放光,捧过来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很快一碗饭见了底,曹路还要第二碗。
苍雪摇头道:“你大伤刚刚恢复,可不能这样暴饮暴食,需慢慢温补才好。”
哪知曹路听到这一句话,居然愣了一下,接着双眼水雾渐渐迷漫上来,接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晚照等人也莫名其妙:“喂,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曹路哭得声嘶力竭,双手发震,哭了好半天,才渐渐止住哭泣。
晚照道:“你饭也吃了,水也喝了,快快说来,否则休怪我回首剑无情。”
曹路擦去面上的泪水,抬起通红的眼睛:“要说给你知,却也不难。只是在这里空口白舌,想来你们也不会相信我。要知道来龙去脉,你需随我去一个地方。”
晚照剑眉一锁:“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曹路笑道:“你一个护卫,手里又拿着刀,想杀我还不是随时随地的事情?你若觉得我骗你,一刀杀了便是,又何必在这里啰嗦?”
旁边地下人道:“晚照大人,你别听她的,地表人诡计多端,你小心中了她的诡计。”
原来这些日子青龙部的人见到晚照脖子上挂着那枚琥珀,又见他扇骨如此巨大,已经将他当做自己族长看待,对他言听计从。
晚照收起回首剑道:“好,既然如此,你便带我去。只是你身上伤口未愈,要如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