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了!”
“啊啊啊啊啊!”
“阿广,你的族人在等你回去!”苍雪大喊。
阿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苍雪,你也知道你们地表人是怎么对我们的了。族人有难,我阿广又怎能一个人躲起来?岂不是连那獐鼠也不如?”说着抱着昏迷的阿愿就往战火里发了疯地冲过去。
晚照正要拦住阿广,阿怪拿着铁钎胡乱地砍杀,转眼间被士兵一刀刺进了胸膛。
“阿怪!!”晚照大喊。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阿广也跪了下来,手里紧紧抱着阿愿。一柄长剑刺进了他的腹中,他口吐鲜血,却也不愿松开抱着阿愿的手。
“阿愿!”“阿广!”
晚照的眼泪不住地飞落下来,他紧紧握住回首剑要往人群中去厮杀。
苍雪拦住他:“阿照!走啊!这是屠杀,我们改变不了什么!阿照!”
晚照已经崩溃,他的双手不住地颤抖:“雪儿!他们是我的族人!我不能坐视不理,我不能……”
苍雪不理会他,她的脑中嗡嗡做响,她紧紧拉住晚照,指甲嵌到他的皮肤里,快要把他掐出血来。她说道:“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啊!”
街道上的尸体已经堆了好几层,大部分都是地下部落的尸体。这些人大多衣不蔽体,都是从裂缝中爬出来,很快就做了蜜合士兵的刀下鬼。
可即便是如此,地下族群依然从下面汩汩冒出来,老人,孩子,女人,不停地用肉身,用自己脆弱无比的孔雀骨去填那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剑。
蜜合士兵已经杀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喊道:“这些怪物怎么也杀不完?!”就在说话间,另外一群士兵拿过一包一包的火药,往裂缝里扔进去。
“砰——!!”
爆炸声传来,地动山摇,从裂缝的哀号声还来不及传出来,那血肉已经横飞了上来。断臂残肢也跟着炸飞了出来。
士兵们见这一招有效,立刻高声大喊:“扔炸药!扔炸药!往裂缝里扔炸药!”
“扔炸药!”
“扔炸药!”
很快,那边又是几声爆炸声,血和肉被炸碎成雨纷纷落了下来,落在晚照和苍雪的脸上。
他们的衣服上竟然沾满了血和碎肉。
哀号声,哭喊声,惨叫声,连成一片。
腥风血雨啊。
晚照满脸血水,转过头来,茫然地问:“他们难道……难道没有听见这片哭声?”
裂缝的四周铺了一层厚厚的肉沫,骨、血、肉的碎渣混合在一起,仿佛在裂口四周涂上了一层厚重的血红色。
尸山血海……
血流……漂杵啊。
绞肉机也不过如此。
晚照的耳朵受到巨大嗡鸣声的震动,他一时头晕目眩,跪倒在地上。面对这巨大的惨景,他的心,疼到浑身都麻木,已经不知如何是好。
杀,是杀不过的;说,也不知找何人去辩理。他想带着他的族人走,可是苍茫天地间,竟无他们的容身之处。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两难间,他只能束手无策地跪在地上对着苍天大声哀鸣:“住手啊!住手……”
天地渺远,世间仿佛就剩下他一个人的背影,单薄的、孤零零地跪倒在地上,向上天哀求。
住手……
住手啊!!!!
苍雪扶着头,双目血红,走到晚照的身边,冷不防以手成刀,在晚照的后颈处劈下来。
晚照顿时昏了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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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照的意识从混沌中苏醒时,最先感受到的是后脑钝痛。
他想抬手去揉自己的脑后,却发现自己全身被牢牢地绑住,躺在一块石板上面。他想说话,却发现嘴巴也被什么东西堵上了。
他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地窖里,身边有一个人背对着他坐着,长发如瀑布一样落下来。她正用牙齿咬着绷带一端,单手给右臂包扎。
她右臂上都是血,换下来的绷带都已经被血渗了。可是她一声不吭,仿佛没有感受到什么痛楚。
这个人就是苍雪。
晚照挣扎了几下,发现绑住自己的绳子是用牛筋做成,越是挣扎,绑得越紧。
只是他身上的伤口却都已经被包扎起来。
苍雪听到动静,也不回头,只是轻声说:“你醒了?”
“唔……唔!”晚照扭动身体,他不知苍雪为何绑住自己,喉间挤出含混的声响。
苍雪不说话,也不给他松绑,只是自己在处理自己身上的伤。
晚照挣扎了几下,忽然听到头顶上依然陆续传来一阵阵的杀喊声和惨叫声。远处,还有几声爆炸声,将这地窖震得晃了几晃。
菊序城的屠杀还在继续。
晚照的心中一紧,他想起来了,蜜合的士兵在裂缝里投下了炸药,他的族人被炸成了肉沫。阿愿死了,阿广死了,无数族人化作血泥,他自己却不知怎地昏了过去。
一滴温热液体滑过太阳穴,晚照起初以为是血,直到它流进耳蜗——原来是泪。如果这一切只是一个梦,该多好?
他“嗯”了几声,发现苍雪并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晚照的指尖微微颤动,骨簪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他想要将绳子切开。
“没用的。”苍雪背对着他说道,仿佛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晚照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固执地将他的孔雀骨撑开一截,用锋利的部分对准绳子不断地切割。
“我说没用的!”苍雪忽然大吼一声。这一下仿佛牵动了伤口,她终于疼得哼了一声。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最后微微侧过脸来看着晚照。
晚照停了下来,他的脸绝望地对着苍雪的方向,迷离的眼神看着空中的某一个点,眼泪不住地流下来。
这地窖仿佛挖在不深的地方,即便是在地下,也能清晰地听到上面发生了什么。
晚照的耳朵动了动,他可以听到有几个人拖着一个人从上面走过,被拖着的人还没有咽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拉风箱一般的声音。上面人拖了一个,又一个,又一个,也不知拖了多少人,都拖到了一处,接着,不知如何,是“轰”的一声,什么东西迅速地点燃,然后是一阵一阵的惨叫声。
那惨叫声很长,很凄厉,声音中混着稚嫩的声音在叫“我害怕!”
“我们抱在一起就不怕了!不怕……我们不怕……”
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 ?“我摇不醒你,你慢慢睡去,泪水在战壕里,决了堤。”--《最后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