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量之域的光雾还未完全散尽,林墨便听见耳畔传来细碎的纸张摩擦声。
青鸾的命书不知何时展开在三人之间,书页泛着幽蓝荧光,像一潭倒映星轨的深湖。
“因果对弈。”青鸾指尖拂过书页上跳动的金纹,声音比平日低了三分,“每一步落子都牵连一条命运线——你选择往左,可能斩断与叶师姐的师徒缘;往右,或许会触发黑水盟的伏击。错一步,先是记忆被命运线绞碎,再错……”她抬眼时,眼尾的金痣微微发颤,“会被当作冗余变量,彻底抹除。”
叶婉清的手指在林墨掌心蜷了蜷。
他低头,看见她指甲在他手背压出淡淡红痕——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三年前在落月秘境被蛇群围攻时,她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腕。
此刻她的掌心沁着薄汗,却依然将他的手焐得温热。
“所以你要亲自下这盘棋?”青鸾合上命书,封皮上的“命”字突然迸出火星,“我查过历代试炼记录,从没有人能活着走完因果对弈的十九路。”
林墨望着逐渐清晰的棋盘。
黑白纹路在光雾中游走,像极了他写代码时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
他想起三天前在实验室调试灵能芯片,报错代码在屏幕上炸成烟花,当时他也是这样,盯着乱码看出了规律——所谓错误,不过是系统没预见到的变量。
“这正是我等的机会。”他松开叶婉清的手,指尖轻轻划过棋盘边缘,纹路触之如实质,带着冷玉般的触感,“命运不是线,是树。每个选择都是分支节点,传统对弈只走主枝,我要算所有可能。”他转身时,眉心的星图忽明忽暗,那是吞噬体质觉醒后,与天地灵气共鸣的印记,“用变量逻辑推演,每一步保留三个可能结果,概率加权后选最优解。”
叶婉清的青锋剑突然嗡鸣一声。
她手按剑柄,却不是出鞘,而是指节抵着剑穗上的青玉坠子——那是林墨去年在灵市淘来送她的,说是“程序员的浪漫,玉能存数据”。
此刻她望着林墨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需要我……”
“你守在棋外。”林墨截住她的话,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光雾打乱的发梢,“因果对弈只认执棋人,你在,就是我的锚点。”他说得轻,叶婉清却觉得耳尖发烫——这小子,明明三天前还在宿舍打游戏时吐槽“谈恋爱影响敲代码”,现在倒会说这种话了。
青鸾突然轻咳一声。
命书“啪”地弹开一页,上面用朱砂写着:“检测到命司气息波动,试炼倒计时开始。”
林墨深吸一口气,闭眼。
变量之域的喧嚣突然静了。
他能清晰感知到棋盘上每道纹路的流动——东边那缕金纹是叶婉清十年前在青霄山摘的第一朵雪绒花,南边那抹银线是三年前古玩街老周递给他青玉时,口袋里叮当作响的钥匙串,西边……是黑水盟大长老去年在海外秘境布置的杀阵,连阵眼位置都在纹路里明明白白。
“这哪里是棋盘。”林墨突然笑出声,“是命运数据库。”他睁开眼时,瞳孔里流转着二进制码般的微光,“但数据库能被黑,命运线……也能被重写。”
他指尖点向棋盘中央。
按照传统对弈,这里该是“天元”位,可林墨的指尖悬在离纹路半寸的地方,停顿了三秒——这是他写代码时,等待系统响应的习惯。
“叮——”
像是某种枷锁崩断的轻响。
棋盘纹路突然炸开万千光点,每粒光都拖着半透明的尾焰,标出“向左偏三度”“延迟0.5秒”“叠加叶婉清的剑气”三种可能。
远处云层里传来闷哼。
玄金身影的轮廓重新显现,他腰间的古钟不再沉稳震颤,而是发出类似电流过载的嗡鸣:“你……改了规则?”
“规则是给不会找漏洞的人定的。”林墨的声音里带着程序员调试成功时的雀跃,他屈指弹向其中最亮的那簇光,“就像你们用‘因果’当防火墙,我用‘变量’当木马。”
叶婉清看着棋盘上突然衍生出的三条新纹路,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见林墨的额角渗出细汗,这是他全神贯注时的模样——大二帮导师做人工智能项目,连续七十二小时没合眼,也是这样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滚。
她想递帕子,却被青鸾拉住手腕。
命书翻到最新一页,上面写着:“执棋人状态稳定,干扰会打断推演。”
时间在棋盘上变得粘稠。
林墨的指尖在光簇间跳跃,像在敲看不见的键盘。
他时而皱眉——那是某条分支的概率突然暴跌;时而勾唇——某个被忽略的变量突然浮出水面。
叶婉清数着他的呼吸,吸气三秒,呼气四秒,和他们在实验室通宵时一模一样。
当第一百零八步落下时,棋盘突然安静了。
所有光簇归位,形成一张泛着虹光的网。
玄金身影的古钟终于不再嗡鸣,他望着林墨,声音里有了几分惊讶:“你竟走完了十九路。”
“还没。”林墨的声音有些哑,他抬手按住眉心,那里的星图正在疯狂旋转,“终盘……有隐藏变量。”
叶婉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在棋盘最边缘,一粒极小的棋子正在浮现。
它没有黑白之分,表面流转着林墨眉心星图的纹路,仔细看,竟能从中瞥见模糊的画面:雪色山峦上,穿月白道袍的青年正对着石桌煮茶;血色战场中,持剑的身影被万箭穿心,却在倒下前将半块玉塞进婴儿襁褓;还有……三年前那个雨雾朦胧的古玩街,老周的摊位前,一块青玉正在石堆里发光。
“这是……”青鸾的命书突然剧烈震颤,书页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空白的纸面上缓缓浮现出一行血字,“变量中的变量——你自己。”
林墨伸手触碰那枚棋子。
指尖刚碰到它,记忆便如潮水倒灌:他看见自己站在九霄云头,脚下是崩溃的灵霄界;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这一世,你要做个普通人”;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他亲手将半块玉丢进古玩街的石堆,对身边白衣人笑道:“这样,下一世的我,就能找到自己了。”
“原来……”林墨望着那枚棋子,喉咙发紧,“我不是被命运选中的变量。”他抬头时,眼底有碎星在烧,“我是自己创造的变量。”
玄金身影的古钟突然发出清越长鸣。
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温度:“试炼通过。三日后,仙界之门为你而开。”
但林墨没听见。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锁在那枚棋子上——它还在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就有新的记忆碎片剥落。
他想起叶婉清发烫的耳尖,青鸾欲言又止的担忧,想起实验室凌晨三点的咖啡香,想起所有被他珍视的“变量”。
这盘棋,他好像才刚找到真正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