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的指尖抵在矿洞石壁上,命火自丹田翻涌而出,顺着血脉爬过手背。
这是凰族秘传的感知术,能借本命火焰的温度探知阴邪之气——可此刻她掌心的温度却在急剧下降,像有无数冰针正顺着命火的脉络往骨头里钻。
\"冷。\"她无意识地轻喃,睫毛上凝着的雪粒簌簌落下。
前世濒死时,林晚卿的银簪刺进她眼睛的那刻,也这般冷。
\"璃娘?\"谢无尘的声音裹着暖意凑近,他的大氅本就披在三人交叠的背上,此刻又往她身侧拢了拢。
沈璃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竟退了半步,靴跟碾碎的冰碴扎进鞋里都没知觉。
她深吸一口气,命火陡然烧得更旺,眼底金红流转:\"他们不是在炼丹......是在制造傀儡。\"
\"傀儡?\"林婉儿的银铃在腰间轻响,她伸手按住沈璃发冷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带着凰族特有的灼热。
少女耳尖冻得通红,却因这句话猛地睁大眼睛,\"我阿娘说过,用活人魂魄炼傀儡,比黑凰丹更阴毒!\"
谢无尘的拇指在情报卷角重重一叩,羊皮纸发出脆响。
他本就生得清俊,此刻眉峰紧蹙,倒添了几分冷硬:\"南洋商会安插在幽冥府的线人半月前断了消息,原以为是暴露,现在看来......\"他抬眼与沈璃对视,\"若这些傀儡真成了战力,影楼要的就不是制衡东宫,是要掀翻整个王朝。\"
林婉儿的手已经按上腰间短刀,刀鞘上的凰纹在矿洞微光里泛着冷光:\"那还等什么?
我带遗民小队冲进去——\"
\"不行。\"沈璃截住她的话,指尖抚过鬓间的血玉簪。
这簪子本是林晚卿的陪嫁,前世她被押入大牢那日,太子妃就是用这簪子挑了她的眼筋。
此刻簪身还留着暗红痕迹,却被沈璃以凰血温养三月,玉质里凝着细若游丝的金纹。
她轻轻一捏,簪尖骤然泛起微光,像一滴凝固的血珠,\"我们需要知道他们炼了多少傀儡,主阵眼在哪里。
打草惊蛇容易,可若留了根......\"她顿了顿,喉间溢出极轻的冷笑,\"前世沈家满门血溅刑场时,我也以为斩草除根了。\"
林婉儿的短刀\"当\"地磕在石壁上。
她望着沈璃鬓间的血玉簪,忽然伸手碰了碰自己颈间的银铃:\"我听阿娘说,凰族的火能烧尽邪祟。\"她声音放软了些,\"沈姐姐,我听你的。\"
谢无尘已经摸出火折子,在矿洞角落引燃了一小堆枯枝。
火焰舔着他指节上的薄茧,映得他眼底发亮:\"矿洞地道连通幽冥府地牢,十年前我跟着老掌柜运药材时走过。\"他解下外袍系在腰间,露出里面紧绷的劲装,\"我在前头探路,婉儿护着璃娘。\"
沈璃将血玉簪举在胸前,微光像活了似的往洞底钻。
三人猫着腰往地道深处走时,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林婉儿的银铃声——那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却让她想起前世刑场上,小侄女攥着她衣角时的温度。\"别怕,阿姐带你回家。\"她当时这样说,可小侄女的手还是渐渐冷了。
地道越来越窄,石壁上的水痕结着薄冰,刮得人手腕生疼。
不知走了多久,血玉簪的光突然大盛,映得前方出现一扇半掩的石门。
门内飘出的气息让沈璃的命火猛地一跳——那是腐肉混着檀香的腥甜,像极了前世她被关在柴房时,林晚卿命人往她伤口里撒的香灰。
\"等等。\"林婉儿突然拽住她的衣袖。
少女的指尖在发抖,却不是因为冷。
她指着石门上方的刻痕,银铃撞出细碎的响:\"沈姐姐,那是凰族符文......可怎么......\"
沈璃抬头。
月光从头顶裂隙漏下来,照在石壁上的刻痕里。
那些本应代表\"重生守护\"的凰纹,此刻却扭曲成蛇形,尾端还勾着细小的骷髅。
她认得这些符号——前世她跟着父亲学商道时,曾在西域古卷里见过类似记载。\"魂噬咒。\"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用活人的魂养死士的魄,被咒的人......\"
\"会永远醒不过来。\"林婉儿的眼泪突然砸在雪地上,她踉跄着扑到石门前,指尖颤抖着去摸那些刻痕,\"我阿娘的笔记里写过,当年凰族被屠时,有叛徒用这咒术......\"她突然顿住,抬头时眼底映着血玉簪的光,\"沈姐姐,你看这里!\"
顺着她指尖望去,石门右下角有道极浅的刻痕——是只振翅的小凤凰,和沈璃掌心的红印一模一样。
\"是遗民刻的。\"谢无尘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身后,他的指尖抚过那道刻痕,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我在南洋的老船坞见过,是我们这一脉传递消息的暗号。\"他转头看向沈璃,\"他们在说,这里关着自己人。\"
沈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命火在体内翻涌,烧得她眼眶发烫。
她望着石门后浓重的阴气,又望着林婉儿脸上未干的泪,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当年凰族没护住你们,这一世......\"她的拇指抹过林婉儿手背上的薄茧,\"我护。\"
石门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谢无尘突然攥住两人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像块刚出炉的铁,压得沈璃腕骨生疼。
\"别出声。\"他的声音比地道里的冰还冷,\"有人过来了。\"
谢无尘的指尖掐进沈璃腕骨时,她正盯着石门缝隙里渗出的阴雾发呆。
那雾沾在睫毛上,凉得像前世刑场飘下的雪。
直到他压低的声音擦着耳际传来:\"看左边岩壁阴影。\"
沈璃顺着他目光望去。
矿道拐角处的阴影里,有团暗赤色的东西正缓缓蠕动。
待那东西爬出月光范围,她才看清——是个身披凰羽斗篷的女子。
斗篷上的金纹被血污浸透,本该灵动的凤凰翎羽硬得像铁片。
女子的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眼白翻得彻底,只剩两粒浑浊的黑点,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铁签剜去了魂魄。
\"是......是阿竹婶!\"林婉儿的银铃突然哑了。
她踉跄两步险些撞向石壁,指甲在斗篷上抓出几道白痕,\"上个月她还在西市卖绣品,说要攒钱给小儿子置冬衣......\"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短刀从掌心滑落在地,\"她脖颈后的红痣......我给她绣过遮盖的牡丹花样......\"
沈璃的命火在丹田烧得噼啪作响。
她望着女子机械抬起的手臂——那只本该在绣绷上翻飞的手,此刻正攥着柄带血的匕首,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着青白。\"被黑凰丹控制了。\"她的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炭,\"他们用凰族遗民的血脉温养丹药,再用丹药反过来操控遗民......\"
谢无尘突然扯着两人躲进岩壁裂隙。
女子的匕首擦着沈璃鬓边的血玉簪划过,带起一缕碎发。
他的呼吸扫过沈璃后颈:\"矿道每隔半柱香有巡逻队,刚才那女子是饵。\"他的拇指抹掉沈璃脸上的血珠——不知是女子的还是她自己的,\"跟紧我,踩着我的脚印。\"
三人贴着岩壁挪动时,沈璃能听见林婉儿的牙齿在打颤。
那声音轻得像春冰碎裂,却比矿道里的风声更让她心悸。
她悄悄勾住林婉儿发颤的手腕,将命火渡过去些。
少女的手烫得惊人,掌心全是指甲掐出的月牙印。
绕过三拨巡逻队、七具被控制的遗民后,炼丹房的气味先撞进鼻腔。
那是腐肉熬煮的腥甜混着朱砂的苦,沈璃的胃里翻涌起来——前世她被关在柴房时,林晚卿让人用这种气味混淆她的神智。
\"到了。\"谢无尘的指尖点在石壁某处,一块石砖应手而落。
透过巴掌大的窟窿,三人看见房内景象:十二口青铜丹炉围成阵,炉口飘着幽蓝火焰;炉边跪着二十余个遗民,他们的后颈都插着根银针,针尾系着细如发丝的黑绳,全部连向中央那口最大的丹炉。
\"火候。\"沈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盯着丹炉上方翻涌的黑雾——那雾里隐约能看见人脸,是之前见过的被控制者的轮廓,\"丹炉颜色由青转紫,说明黑凰丹即将成型。\"她摸出血玉簪,簪尖的金纹突然暴涨三寸,\"婉儿,准备你的困灵符阵。
他们用活魂温丹,符阵能打乱魂魄与丹药的联系。\"
林婉儿的短刀已经换成一叠黄符。
她的手指在符纸上抹过,血珠渗出来染在符尾:\"阿娘说过,凰族血能破邪阵。\"她抬头时眼里燃着簇小火,\"我守着丹炉,你去埋命火种子。\"
谢无尘突然扯下外袍蒙住三人身影。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巡逻队换班,还有半刻钟到。\"
沈璃猫腰钻进窟窿时,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中央丹炉的黑雾突然凝成一张脸——是林晚卿的脸。
那脸咧开嘴笑,嘴角裂开的位置渗出黑血:\"沈姑娘别来无恙?\"
她的命火\"轰\"地烧穿袖口。
前世林晚卿用银簪挑断她手筋时,也是这样的笑。\"不过是残魂投影。\"她咬着牙逼近丹炉,指尖的命火种子亮得刺眼,\"你该担心的是,你的丹炉还能撑多久。\"
种子埋进炉底的瞬间,沈璃听见丹炉内部传来裂帛似的声响。
黑雾凝成的脸突然扭曲,发出尖啸:\"有内鬼!\"
\"走!\"谢无尘的手臂圈住她后腰将人拽出窟窿。
林婉儿的符纸已经撒满丹炉周围,黄符遇血自燃,腾起的金焰裹住那些黑绳。
被控制的遗民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后颈的银针\"噗\"地弹出,扎进丹炉壁。
\"哪里来的小贼!\"
炸响比喝声先到。
沈璃的命火种子在炉底爆开,青铜丹炉像被敲碎的蛋壳,碎片混着黑血四溅。
谢无尘将她护在怀里滚进角落,林婉儿的短刀划出半圆,格开两枚飞过来的丹炉残片。
火光中,沈璃看见炼丹房中央的地面裂开道缝隙。
裂缝里渗出的气息让她的命火自动腾起——那是比之前更纯粹的凰族气息,混着极淡的龙涎香。
\"走。\"她抹掉嘴角的血,盯着裂缝里若隐若现的青铜台阶,\"真正的幽冥府,还在下面。\"
林婉儿踢开脚边的丹炉残片,短刀上的凰纹被火光映得发亮:\"我就说这矿道不对劲,原来底下还压着座老地宫。\"
谢无尘拍掉肩头的灰烬,目光扫过裂缝边缘的刻痕:\"这些纹路......\"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和南洋海神庙的基石纹样一样,是周王朝之前的古凰族遗迹。\"
沈璃望着裂缝里飘出的细雪——那雪落在她手背上,竟带着若有若无的暖意。
她摸了摸鬓间的血玉簪,玉质里的金纹突然连成完整的凤凰形状。
\"下去。\"她的声音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看看他们到底在古凰族的地盘上,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三人踩着崩塌的丹炉残片往下时,沈璃听见头顶传来石块坠落的轰鸣。
回头望去,炼丹房的石壁上,不知何时浮现出大片古老的凰纹。
那些纹路泛着幽蓝的光,像在诉说某个被遗忘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