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阳光渐渐收敛起它的炽热,祁王府内一片宁静之时,宫中却突然派遣使者前来。来者竟是太后身边最为倚重的那位老总管太监,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举止间恭敬而不失威严,每一言一行都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庄重。
“老奴给祁王殿下、王妃娘娘请安。”老总管躬身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与慈和,“太后娘娘与宜贵妃娘娘特命老奴前来传达口谕:王妃娘娘身怀龙裔,此乃我凌京社稷之福祉。然则孕期已深,需得更加精细地调养身体。宫中太医署汇聚天下杏林圣手,尤擅妇产千金之科,药膳滋补亦是周到无比。太后与贵妃娘娘念及王妃娘娘日夜操劳府务,心中甚是挂念。故而特命老奴前来,恭请王妃娘娘入宫,暂居宜贵妃娘娘的长乐宫侧殿,以便太医与经验丰富的嬷嬷们能够近身照料,直至小殿下平安降生。请王妃娘娘即刻准备,随老奴一同入宫。”
口谕一出,祁王府内众人皆是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荣耀之感。能够被太后与贵妃娘娘亲自接入宫中待产,这份恩宠无疑是莫大的荣耀,足以让整个王府上下都为之骄傲。
宸懿筱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身旁的云墨尘。云墨尘面容平静如水,眼神却深邃得仿佛能洞察人心。太后与宜贵妃此举,表面上是对孙辈的殷切期盼与对儿媳的深切关怀,但选择的时机却颇为微妙。难道仅仅是出于对后代的期待与对儿媳的疼爱?还是……宫中已然察觉到了什么风吹草动,担心王府之中暗藏危机?毕竟,那股潜藏在暗处的势力,至今仍未浮出水面。
他轻柔地包裹住宸懿筱微凉的手指,语调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坚决:“皇祖母与母妃的拳拳爱子之心,皆系于你与腹内稚子之上。宫廷之内,太医医术高超,调养条件远胜王府。你只管安心入宫静养,府中琐事,我自会妥善打点。我定会时常入宫探视,无需过分牵挂。”
宸懿筱从那双深邃眼眸中读出了云墨尘的安慰与决心,心中的不安如同被温柔的风拂过,渐渐平息。她展颜一笑,端庄中带着几分温柔,向一旁的老总管道:“臣妾感激太后娘娘、贵妃娘娘的深恩厚泽!烦请总管稍候片刻,容臣妾更衣,随即随您入宫。”
在侍女与嬷嬷的环绕下,宸懿筱步入了为她特备的华丽凤辇,缓缓穿越那庄严的宫门。云墨尘亲自送至宫门之外,目送辇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朱红宫墙与金黄琉璃瓦的深处,这才转身,面上的温柔瞬间被凝重所取代。
书房之内,舒玄早已静候多时,眼中闪烁着既兴奋又紧张的光芒。
“王爷!赵四已招供!”
“说!”
“赵四终难承受酷刑,全盘托出!那替他偿还赌债、赠予沉水香与银票之人,乃是一位自称为‘胡爷管家’的神秘人物!此人每次现身皆蒙面,声音沙哑难辨,但赵四忆起其左手小指似有不便,僵硬异常!此特征与先前逼迫周顺的蒙面人吻合!他命赵四利用其掌管库房之权,对送往聿王府的特定物资‘网开一面’,尤其是花炮的入库与出库,不得详查。至于具体目的,赵四一无所知,唯利是图,照办无误。至于聿王妃的凤冠,则由内务府统一保管运送,赵四并未直接接触。”
左手小指再次传来僵硬的触感,伴随着沉水香的袅袅余韵,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心头。那位神秘的“胡爷管家”,其身影与刁三、周顺背后那股隐秘势力的轮廓不谋而合,显然同属一人。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竟堂而皇之地打着胡九的幌子,在暗处兴风作浪。
“胡爷管家……”云墨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胡九早已命丧黄泉,死无对证。此人倒是狡猾,懂得借尸还魂之术,玩起李代桃僵的把戏来倒是得心应手。赵四,他可知道如何联络这位‘管家’?”
舒玄轻轻摇头,眉头紧锁:“不曾知晓。每次都是那‘管家’神出鬼没地寻上赵四,地点飘忽不定,时间亦是随心所欲。”话锋一转,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不过,赵四倒是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最后一次会面时,那‘管家’似乎心急如焚,不慎遗落了一枚铜质小令牌,其上雕琢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兽头图案。赵四只匆匆一瞥,还未来得及细看,便被对方敏捷地拾回。他只依稀记得,兽头之下,似乎镌刻着一个‘肆’字!”
兽头令牌?“肆”字印记?云墨尘心中念头旋转,思绪如织。这令牌的风格,既非官家制式,更像是某个隐秘社团的信物,或是某个商铺独有的标识,透着股不言而喻的神秘与深邃。
云墨尘果决下令:“查!即刻启用所有隐秘渠道,悄无声息地搜遍凌京城内外,寻找一切名字含‘肆’字,或与那兽头标记有所牵连之地。尤需留意那些易于藏污纳垢之所——香料铺、药材行、古玩店、铁匠铺等,务必细查。城南之地,鱼龙混杂,更是重中之重。还有,”他眸光锐利,仿佛能穿透迷雾,“深挖胡九生前在京城的秘密据点或产业,他虽盘踞北疆,但狡兔三窟,京城之内,难保没有他的暗线。‘胡爷管家’,极有可能就潜伏其中!”
“遵命!”舒玄应声,迟疑片刻,又道,“王妃入宫,表面上应无大碍。只是那深宫之内,人心难测……”
“不必忧虑。”云墨尘打断了他的话,“宫中有太后与母妃的人暗中守护,戒备更是森严。再者,那幕后黑手的目标,未必锁定在宫中。当前,首要之务是揪出这个‘胡爷管家’及其背后的兽头‘肆’。宸妃身处宫中,反而更为安全,也让我能无牵无挂,全力追查。”
舒玄闻言点头,随即匆匆离去安排事宜。云墨尘则独自立于书房之中,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沉水香的线索,犹如一缕飘渺的烟丝,自营造司赵四而起,穿过千金坊的赌债迷雾,最终指向那位神秘的“胡爷管家”及一枚蕴含深意的兽头“肆”令牌。胡九虽已毙命,但他的阴影,却似乎借由这位管家之手,继续在凌京城中悄然蔓延,令人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