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嘶哑的吼声像砂轮磨过生铁,带着血腥气狠狠砸进我耳朵里!那双在黑暗中亮得瘆人的眼睛死死钉着我,嘴角那缕粘稠的黑血在微弱天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恐惧像冰水浇头,但身体比脑子更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炕上滚下来,冰冷的炕席蹭得皮肤生疼也顾不上了。堂屋门被我撞开,刺骨的寒风裹着雪粒子劈头盖脸砸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脸上。
后院!狗窝!断链!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脑子里。我跌跌撞撞冲进后院,积雪瞬间没到小腿肚,冰冷刺骨,冻得骨头缝都疼。每一步都深陷,拔出来都带着刺啦的冰碴摩擦声。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狗窝低矮的轮廓在灰暗的雪光里像个蹲伏的怪兽。旁边那片雪地一片狼藉,被血污、狗毛和翻滚的痕迹弄得污浊不堪。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盯着雪地里那半截扭曲的、断裂的生铁链!
它半埋在脏污的雪泥里,像一条被斩断的黑色蜈蚣。断裂处呲牙咧嘴,粗铁环被硬生生撕扯开,铁茬子支棱着,在灰白的光线下闪着冰冷、狰狞的寒光。断口边缘的铁,甚至微微卷曲着,透着一种非人的、狂暴的力量感。
就是它!昨晚就是这根断链,发出了那声崩裂的巨响!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我哆嗦着,几乎是闭着眼,猛地弯下腰,手指颤抖着插进冰冷的雪泥里,抓住了那半截断链。
入手的一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猛地窜了上来!那不是普通的冰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阴寒!沉重!比想象中沉得多!像拖拽一条冻僵的、冰冷的铁蟒!断口处狰狞的铁茬子硌着我的手掌,冰冷坚硬,带着一种不祥的锋利感。我甚至能感觉到铁链上残留着某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快——!”堂屋方向传来姥姥更加嘶哑、几乎破音的催促,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焦灼。
我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拖着这条沉重冰冷的“死蛇”,踉踉跄跄地往回冲!每一步都深陷雪中,铁链拖在身后,在雪地上犁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深沟,发出沉闷的刮擦声。冰冷的铁链坠得我胳膊快要脱臼,断口的铁茬子刮着棉裤腿,发出嗤啦的轻响。
一头撞进堂屋,寒风卷着雪沫子跟着我灌进来。眼前的一幕让我瞬间僵在门口!
姥姥不知何时已经从炕上那口老旧的炕柜最深处,拽出了一卷东西!
那是一卷粗糙发黄、硬得像块厚木板的粗白布!布匹卷得紧紧的,表面落满了陈年的灰尘,但那股味道却浓烈得刺鼻——是生石灰混合着某种辛辣苦涩草药的怪味!又冲又呛,直往鼻孔里钻!这味道…像极了村里老人去世后裹尸布的味道!
姥姥背对着我,佝偻着身体,正对着灶膛口。灶膛深处,那幽绿的火苗不知何时又窜了起来!比刚才更盛!绿油油的火舌舔舐着灶口,把姥姥佝偻的背影映得如同鬼魅!灶台上,那口空锅又开始了恐怖的“咕嘟…咕嘟…”沸腾,炖鸡毛混合皮肉烧焦的恶臭浓得几乎凝成实质!
她听到我进来的动静,猛地转过身!那张在绿火映照下的脸,灰败得吓人,嘴角的黑血已经干涸凝结,但眼神里的疯狂和决绝却燃烧到了顶点!她一把夺过我手里那半截冰冷沉重的断链!动作粗暴得几乎将我带倒!
没有丝毫犹豫!她枯瘦的手同时抓起那卷散发着浓烈石灰草药味的粗硬白布!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我魂飞魄散的动作!
她将那条呲着铁茬子的冰冷断链,连同那卷粗糙发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裹尸布,猛地、狠狠地、一股脑儿全塞进了灶膛里那簇幽绿的鬼火之中!
“轰——!!!”
一声闷响,仿佛滚油泼进了烈火!
灶膛里那幽绿的火焰像是被彻底激怒,又像是注入了某种邪恶的燃料,猛地爆燃起来!火苗瞬间窜起老高,几乎舔到了灶口上沿!绿光暴涨,将整个堂屋都映得一片惨绿!那绿光冰冷刺骨,没有丝毫暖意!
就在这骤然爆燃的惨绿火光中,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那卷被硬塞进去的、粗糙发黄的裹尸布,在幽绿火焰的舔舐下,并没有像普通布匹那样迅速燃烧!它竟然在猛烈地扭曲、蠕动!仿佛里面包裹着一条活物!布匹表面,被绿火映照得清晰无比的地方,竟然隐隐约约地、极其诡异地浮现出一张脸的轮廓!
一张扭曲的、毛茸茸的脸!尖吻,支棱的耳朵,还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眼窝!那轮廓在跳动的绿火中扭曲变幻,像是在无声地尖啸、挣扎!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焦糊恶臭,混合着石灰和草药的怪味,还有铁链被烧红的铁腥气,猛地从灶口喷涌出来!
那裹着半截冰冷铁链的裹尸布,在幽绿的火海里疯狂地扭动、抽搐!像一条被滚油浇透、又被铁钉钉住的毒蛇!铁链在裹尸布里发出沉闷的刮擦撞击声,仿佛有东西在里面拼命撕扯!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姥姥不知何时,已经抄起了灶台边那把豁了口的旧柴刀!她枯瘦的手臂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用那沉重的、厚实的刀背,狠狠砸在冰冷的灶沿铁边上!
火星四溅!
“铛!!!”又是一下!比刚才更重!更狠!
姥姥咬着牙,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灶膛里那疯狂扭动的裹尸布,眼神凶悍得像要择人而噬!她抡起柴刀,用刀背,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灶沿上!每砸一下,她干裂的嘴唇就急速开合一次,像是在念着什么无声的、极其恶毒的咒语!
“铛!”“铛!”“铛!”
沉重的敲击声如同丧钟,在狭小的堂屋里疯狂回荡!震得顶棚上的灰簌簌落下!
随着这每一下沉重的敲击,灶膛里那爆燃的幽绿火苗,竟然真的猛地矮下去一截!但那裹在火里的裹尸布,却扭动得更加癫狂、更加剧烈!裹尸布表面那张扭曲的毛脸轮廓,在绿火摇曳中变得更加狰狞、更加清晰!甚至能看到那黑洞洞的眼窝里,似乎有两点极其微小的、怨毒的红光在闪烁!铁链在布匹的束缚下发出更刺耳的刮擦和撞击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布而出!
锅里的“咕嘟”声变得如同沸腾的岩浆,恶臭冲天!
姥姥的额角青筋暴起,汗水和嘴角干涸的血迹混在一起,顺着深刻的皱纹往下淌。她抡刀的动作已经开始不稳,每一次砸击都带着身体剧烈的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力竭倒下。但她的眼神依旧死死盯着灶膛,那是一种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将邪祟镇压下去的疯狂!
就在她又一次高高举起沉重的柴刀刀背,准备砸下那致命一击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刺耳的碎裂声,如同冰面乍破,陡然从灶台的方向传来!
不是灶膛!是灶台上面!
我和姥姥的目光,几乎同时被那声音吸引过去!
灶台上,那块污黑油腻、写着“黄三太奶”的木头牌位!
在姥姥每一次用刀背砸击灶沿、那沉重震动波荡开来的余韵中,在灶膛里幽绿鬼火疯狂摇曳的映照下——
牌位正中,那三个暗红扭曲的邪异字迹上方,一道细长、歪斜的裂痕,如同一条丑陋的黑色蜈蚣,毫无征兆地、清晰地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