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座未完工的高楼顶层。
铁塔般的牛傍，随意倚在栏杆上，俯视着下方街道上闪烁的警灯，他指尖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夜色中明灭，袅袅青烟刚刚逸出，便被夜风吹散，月色也难以勾勒出形状。
身后的浓重阴影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如何？”
牛傍嘴角一勾表情玩味，吐出一口烟：“九哥，你是要听我兜着点说呢....还是敞开来说。”
“少废话。”阴影里的人似乎非常熟悉他的性子，冷哼一声：“你不就是想说他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那倒不至于，毕竟是自家小兄弟。”牛傍把烟叼在嘴里，狠狠吸了一口，那烟瞬间燃到了尽头，随后，他鼻腔里吐出两道如白龙般的烟柱：“只是干我们这行的，哪有这么多时间来浪费，他有点儿....磨磨唧唧的，折腾了半宿还停留在第一个游魂之上，照他这速度，不出半年，东海怕是要鬼满为患啰。”
阴影之中的人沉默片刻，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是这么想的？”
牛傍没有搭话，目光追随着远处驶来的警车，轻笑一声：“九哥，按规矩来说，这种脏活累活，不都该咱们自己干？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借他们的手...”
阴影晃动，那位被称为“九哥”的人走了出来，他身上竟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肩头搭着一个老式布褡裢，与这钢筋混凝土和霓虹共舞的现代都市格格不入，最令人过目难忘的，是他那双眉毛——浓黑如墨，斜飞入鬓，形如铡刀。
“本来是不该让外人插手。”九哥走到牛傍身边，在铁塔般壮硕的牛傍映衬下，身形显得有些“娇小”。
这让九哥有些不自在，他脚尖轻点地面，人如鹅毛一般稳稳的落到栏杆之上，勉强高了牛傍一头，这才舒展了他那标志性的眉毛，缓缓道：“谁让你一时意气，逞能出头？刚好又是这个节骨眼上，上面被迫站了队。既然站都站了，索性将宝押在他身上，柴禁的眼光出了名的毒辣，你又愿意为他出头，想来....他总该有点不凡之处。”
牛傍嗤笑一声，不置可否，上面会因为他老牛的原因被迫站队?
打死他都不信！
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无利不起早，只有他们在张浪身上有利可图才会不辞辛苦的安排这场“任务”。
在这点上，神只和人类是没有半点区别的，或者说，更加赤裸。
“九哥，你可不是会说场面话的人。”牛傍扔掉烟蒂，目光灼灼地盯着站在栏杆上的身影：“跟俺说实话呗，上面....到底想干嘛？”
九哥站在百米高空的栏杆上，夜风吹得他长衫下摆猎猎如旗。他那双蕴着寒星的眼眸仿佛穿透了几公里的距离，牢牢锁定了站在路旁的某人，目光深邃难测。
一阵更猛烈的夜风骤然席卷，发出如鬼叫般的呜咽。
“起风了。”
他轻声道。
.....
警备处的人来得很快，几辆警车拉着警灯呼啸着从远处驶来，一个急刹，精准地停在了十字路口旁。
“哐当！”
率先推门下车的不是罗峰，而是那位外号“大嘴”的李警官。
他一下车，就看到张浪拿着块铁牌，神神叨叨地站在路口，嘴里还在不停对着路口的来往车辆念叨什么，旁边站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妇女，脸色煞白。
她看到警察来了，神情瞬间掠过一丝紧张，但很快又凝固，眼睛死死盯着张浪的背影，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朋友，听我说。”张浪压低声音，对着只有他能看到的血色虚影劝道，手中的铁牌微微震颤，被他强行按住，“你的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你先跟我走吧，待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要是被路过的司机看到，吓出个好歹来，那罪过可就大了。”
然而，那鬼魂却不为所动，依旧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机械地重复着那套动作，嘴里不停说着“不见了....不见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尸体不见了，被人藏起来了，别着急，我会给你找回来的。”张浪苦口婆心的道。
“不见了...不见了..”
随着他不断的往复，身上的血色正在变得厚重，原本只有薄薄一层，如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稠，周围的煞气已经可以引动情绪，普通人待在附近便会心烦意乱......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张浪一时也有些踌躇。
“张组长！”李大嘴洪亮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张浪猛地回神，发现身后已经站了七八名警备处的探员，个个眼神古怪地打量着他，他倒没觉得尴尬，神色自若地起身，和李大嘴握了握手。
“罗峰呢？”
“罗队那边正在收网呢，盯了大半个月的行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实在抽不开身。”李大嘴没细说说现场多紧张——整个东海刑事组全员待命，高层坐镇指挥，结果罗峰竟然在行动途中接了两通电话，还临时抽调他们这一队人马过来处理张浪这边的警情。
这放在以往，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
不过，李大嘴他们一干刑警队的倒是没有太过惊讶，毕竟发生在张浪身边的事，都比较“古怪”，他们可是看过张浪化身金甲战士凌迟方见山的视频的，知道那视频可不是辟谣的什么影视剧片花，而是货真价实的，没有经过剪辑的真视频。
张浪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刚才罗峰电话里已经说了在执行任务，如今还能安排这么多人过来，已经给足了面子，他指了指旁边魂不守舍的老板娘，简单的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几位年轻探员听完，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不满，本以为是什么大案要案，听完发现只不过一场肇事逃逸，还值得他们刑事组在收网的关键时刻分兵过来？
李大嘴神色毫无异常，他听完张浪的话立即回头，条理清晰地分派任务：“小候，带这位大姐去旁边做份详细笔录，注意安抚情绪。小原，你带物证科的人，仔细勘察现场，重点找血迹残留和撞击痕迹，做细做深。马头，立刻联系下交警，调取一个星期前这个路段的所有监控录像，包括附近商贩的私人探头，一个别漏！”
“是！”几个探员迅速散开，各司其职。
李大嘴这才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来，磕出一根递给张浪，自己也叼上一根点燃，他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眼神被烟雾遮盖，只听他状若随意地问道：“张组长，别怪我多嘴，我大嘴这外号就是这么来的....我就是有点好奇....大晚上你不在家，跑到这荒郊野外的，就为了买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