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显然没反应过来,瞪着老陆:“你笑甚?”
老陆强忍笑意:“这‘搞’法,怕是只有你夫君清楚,墨卿如何知晓?”
朱氏没料到老陆竟这般会打趣,却也丝毫不尴尬,反而笑骂道:“老陆你这老不正经的,莫要带坏了后生晚辈。”
文案房内,一时间笑声连连,原本的拘谨氛围被一扫而空。林彦秋看着众人,心中暗自思索:这官场礼节,果然处处皆是门道。
林彦秋正为难之际,忽闻门口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唤声:“林彦秋!”
回首望去,竟是宋欢欢。
彼时,她身着一袭月白比甲,外罩石青纱衫,下身配着湖色马面裙,腰间束着一条淡绿丝绦,显得清新可人。头上梳着简单的堕马髻,插着一支银杏叶发簪,虽无官宦家女子的华丽,却有一番别致的灵动。此时,她正巧笑倩兮地看着林彦秋。
宋欢欢的突然造访,既为林彦秋解了围,又让他心生疑惑。这姑娘莫非是铁了心要缠着他?
此前饭桌上,董仲达对宋远道的评价虽仅“聪明”二字,却让宋欢欢觉察出深意。归途中,她越想越不是滋味,那位董叔叔似乎来头不小。心思缜密的她,暗中联系了天南客栈的朋友。客栈方面表示,那位董叔叔用名刺登记入住,除姓名外,其余信息无从得知。
但有一个细节值得注意:桐城县丞祝文竟悄然拜会了那位董叔叔,连平日形影不离的掌书吏都未带。这一举动大有讲究,祝文乃桐城一把手,能享受此等待遇者,绝非寻常之辈。
宋欢欢左思右,想想起林彦秋提及要到府衙文案房报到之事,便通了父亲的书信。宋远道接信后,并未明确表态,只让宋欢欢再去见林彦秋,若能探明那日下午之后发生的事最好,若不能,也别过于勉强。带着这般心思,宋欢欢前来寻林彦秋,内心难免忐忑,毕竟此行带着几分“别有用心”。
林彦秋则没想那么多,只是感到头疼。他深知宋远道是朝廷刑部要员,桐城刑名师爷,与之交往颇需讲究,不知该如何妥善处理与宋欢欢的关系。
林彦秋望着宋欢欢,略显无奈地开口:“如今竟有空闲到这儿来,莫非衙役公事皆忙完了?”
这无疑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开场白,但却巧妙地为自己留下了进退的余地。
宋欢欢明显有备而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羞怯,轻声道:“你初来乍到,我来看看是否需援手。另,想邀你午间共进餐食,前番不是未能同食么?”
林彦秋心中暗想,我俩关系还没到这般程度吧?既未相互倾诉心意,更未到卿卿我我的地步。然这番话却不能出口,亦不能对宋欢欢的“关心”流露不满,只能满脸堆笑:“呵,多谢挂念。你若想邀我,传个信儿便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文案房内的目光瞬间聚焦于二人身上。林彦秋察觉到众人的注视,赶忙补充道:“那个,我等换个去处详谈。”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楼道转角,远远望去,仿佛在窃窃私语,颇有几分偷偷摸摸的意味。
宋欢欢见四周无人,鼓起勇气,伸手轻轻捅了捅林彦秋的腰侧,嗔怪道:“还不是怪你,连个传信的法子都不给,害我今早向主簿请了半个时辰的假。” 这般亲密的举动,令林彦秋头疼不已。细想前因后果,罪魁祸首当是祝知礼那个混账。
尽管头疼,但老同学索要传信方式合情合理,林彦秋只好取出一方旧帕子包裹的竹简信筒递给宋欢欢:“你将你的传信方式写在这竹简上,我也一并记下。” 这竹简信筒,是古代常用的通信工具,宋欢欢接过一看,这竹简简陋无饰,与她所见的精致信物相比,不免有些失落。再瞅瞅林彦秋肩上那磨损严重的布包,心里五味杂陈。
宋欢欢写下自己的传信方式,试传一讯,听到自己的信鸽哨声后,将竹简还给林彦秋,轻声问道:“那位董叔叔,是你亲戚?”
林彦秋漫不经心地回答,但心底留了个心眼:“不是,他是外祖一位旧友之子。具体从事何业,我也不甚清楚,似乎不在本地。你为何问起?”
林彦秋并非防着宋欢欢,只是不愿让外人知晓实情。
“随便问问,那啥,午间等你传讯。” 宋欢欢及时打住,紧张的心情如同擂鼓,生怕林彦秋察觉异样。
宋欢欢的懂事让林彦秋颇感意外,看来她还是有分寸的。只是董仲达那番话已在林彦秋心中先入为主,他对宋欢欢敬而远之。
“嗯,要不叫上祝知礼及其他同窗?一并聚聚如何?” 林彦秋看似随口一提,实则是想找个灯泡。
宋欢欢思忖片刻:“还是算了吧,祝知礼那人太风流,他…… 罢了,不提也罢,午间见。” 说罢,不待林彦秋回话,宋欢欢便轻快地跑下楼去,背影灵动活泼。可林彦秋心中却有些沉重。
林彦秋正低首走向文案房,忽闻身后传来呼喊:“林彦秋林彦秋,快来搭把手。”
回头一瞧,竟是李燕燕,只见她双手提着一只长方形木盒,略显吃力,身形摇摇晃晃。林彦秋心下暗道:“不至于吧?不就是一台新式算盘?” 然而面上却堆起笑容,快步上前接过木盒。木盒上刻着“湘贡”二字,工艺精湛,想是官府采买的物件。
李燕燕见状,立马凑近林彦秋,边走边抱怨:“大人太偏心了,这新式算盘素来只有正六品以上官吏才得配一台,你初来乍到便享此待遇,怕是要引得众人眼热咯。” 她那模样,仿佛与林彦秋已相熟已久。林彦秋心底泛起丝丝不耐,暗想文案房的女子莫非都这般自来熟?又或者是好心提醒?
无心多想,林彦秋敷衍应道:“哦,知道了。”
旋即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落座后,林彦秋环顾四周,发现无事可做,心下琢磨:初来乍到,莫非便在这干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