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陆砚京来看苏窈。
“窈窈,喝点粥吧。”
陆砚京端着一次性饭盒走进来,眼圈发黑,显然一夜没睡好。
苏窈摇摇头:“你先放着,我待会儿吃。”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爸那边怎么样了?”
“刚去看了,精神好多了,就是头疼得厉害。”陆砚京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苏窈的手,“医生说至少还得住两周,等颅内淤血吸收得差不多了才能出院。”
苏窈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当时都怕……”
“不过好在没事,公安那边怎么说?”
陆砚京脸色沉了下来:“定性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至少三年起步。赵大勇那几个同伙也跑不了,都是共犯。”
正说着,病房门被轻轻叩响。
林小雨探头进来,表情有些古怪:“窈窈姐,那个...赵大勇的爹妈来了,说要见你。”
苏窈和陆砚京对视一眼,还没等他们回应,一对六十多岁的老人已经挤了进来。
赵老汉佝偻着背,脸上沟壑纵横,赵老太眼睛肿得像桃子,手里还提着两袋水果。
“小苏啊!”赵老太一进门就哭开了,“我们给你赔罪来了!”
赵老汉也跟着抹眼泪,两人齐刷刷地就要往下跪。
陆砚京赶紧拦住:“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我家那个孽障该死啊!”赵老汉捶胸顿足,“可他就这么一个独苗,要是进去了,我们老两口可怎么活啊!”
赵老太扑到她们的面前,哭得更凶了:“小苏,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跟公安说句好话,放了大勇吧...我们保证他再也不敢了!”
苏窈胸口发闷,下意识地把孩子抱紧了些。
她想起父亲躺在血泊中的样子,一股怒火直冲脑门:“赵叔赵婶,不是我不讲情面。您儿子半夜翻墙偷东西,还把我爸推成重伤,这是犯罪!要不是抢救及时,我爸可能就没了!”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赵老汉连连作揖,“那孽障该打该罚!可要是真坐牢,一辈子就毁了啊!”
赵老太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红包,往苏窈被子里塞:“这是一千块钱,我们知道不够,可家里就这些了。你先拿着,剩下的以后我们慢慢还。”
苏窈像被烫到一样躲开:“您这是干什么?我们不要钱!”
“小苏啊!”赵老太突然跪倒在地,抱住苏窈的腿,“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老两口吧!我给你磕头了!”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陆砚京和林小雨费了好大劲才把赵老太拉起来。
“赵叔赵婶,”她深吸一口气,“这事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赵大勇触犯的是刑法,得由法律来审判。”
“能算的!能算的!”赵老汉急切地说,“只要你们出个谅解书,法官就能轻判!主任说了,只要你们同意,他就能帮着去跟公安局说情!”
两方都正僵持着,苏母推门走了进来,看到赵家老两口,她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你们来干什么?还嫌害得我们不够惨?”
赵老太又转向苏母哭情,却没想到苏母听完来意后气得浑身发抖:“想都别想!我家老头子差点没命,你们还有脸来求情?滚!都给我滚出去!”
苏母抄起扫床的刷子就往两人身上打,“滚!再不滚我报警了!”
赵家老两口被轰出病房,哭嚎声在走廊上回荡。
苏母“砰”地关上门,气得直喘粗气:“什么东西!养出那种畜生儿子还有脸来求情!”
“妈。”苏窈想劝两句,却被母亲打断。
“窈窈,你可不能心软!”苏母指着婴儿,“要不是赵大勇闹这一出,你爸会遭这么大得罪?医生说可能会有后遗症!”
苏窈沉默了。
陆砚京握住妻子的手:“妈说得对,这次要是轻饶了赵大勇,以后谁都敢来欺负咱们。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苏窈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她理解赵家父母的绝望,可正如母亲和陆砚京所说的,有些底线不能退让。
下午的时候苏窈去看了父亲。
苏父半靠在床上,头上还缠着纱布,但气色比昨天好多了。
看到苏窈来了后,老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哎哟,我没事,你总来看我干嘛?”
“爸,您别乱动。”苏窈立即走近,“你头还疼吗?”
“好多了。”苏父逗弄着婴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听说赵大勇爹妈去医院找你们了?”
苏窈和陆砚京对视一眼:“您怎么知道?”
“村长刚来过。”苏父叹了口气,“也是来当说客的。”
苏母立刻炸了:“这个老糊涂!赵大勇给了他什么好处?”
“他说乡里乡亲的,闹到坐牢对谁都不好。”苏父摇摇头,“还说赵家愿意赔两万块钱。”
“两万?”苏母冷笑,“老苏的脑袋就值两万?”
苏父示意她小声点:“我没答应。不过...窈窈啊,爸想听听你的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窈身上,她感到一阵窒息,仿佛被夹在两座大山之间。
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和公道,一边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地哀求的画面。
“我...”苏窈嗓子发干,“我觉得...做错事就该受惩罚。这次要是轻饶了赵大勇,下次他可能就敢杀人了。”
苏父欣慰地点点头:“没错,我闺女明事理。”
“可是...”苏窈咬了咬嘴唇,“赵叔赵婶也确实可怜。”
陆砚京插话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赵大勇能变成今天这样,他们做父母的没责任吗?”
正说着,病房门又被敲响。
这次来的是张桂芳,手里提着个保温桶,身后跟着怯生生的强子。
“苏叔,您好点了吗?”张桂芳把保温桶放在床头,“炖了点排骨汤,肉少您别嫌弃,给您补补身子。”
病房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谁是陆砚京?外面有电话找。”
护士走了进来,陆砚京立即走了出去,接起电话后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回来后,苏窈立即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公安局打来的,”陆砚京挂掉电话,眉头紧锁,“赵大勇那几个同伙翻供了,说只是去借水,没想偷东西,是爸先动手打的赵大勇。”
“放屁!”苏母气得直哆嗦,“明明是那群畜生先动的手!”
苏父的脸色也变得铁青:“这帮畜生是要颠倒黑白啊!”
苏窈的心沉了下去,她原本对赵家老两口的那点同情,此刻烟消云散。
“砚京,你去公安局一趟,”她冷静地说,“告诉他们,我们绝不会出具谅解书,要求依法严惩。”
“我这就去。”
陆砚京匆匆地离开了病房,一个多小时后,陆砚京从公安局回来了,脸色比走时更难看。
“事情不太妙,”他一进门就说,“赵家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律师,说要把案子打成互殴,最多算过失伤人。”
苏母急得直拍大腿:“天理何在啊!”
“别急,”陆砚京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我咨询了朋友的律师。他说只要我们坚持告,赵大勇最少也得判两年。那几个同伙为了自保,迟早会说实话。”
苏窈接过文件,是一份伤情鉴定申请书。
她毫不犹豫地签了字,心里那点犹豫彻底消失了。
有些人,不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