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是既定的,只能不后悔。其实……”
谢蓝玉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夜风吹散,但路风听得一清二楚。
“分开的每一天,都在后悔……”谢蓝玉垂眸说。
路风心头猛地一颤,指尖下意识扣住他的手腕。
他们走过一盏路灯,昏黄的光在谢蓝玉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是藏起了太多说不出口的情绪。
“那时候,离开是唯一的选择。”谢蓝玉的指尖摩挲着路风的手背,“你父亲给的offer里写得很清楚——要么接受慕尼黑的项目,要么看着你被调去东南亚分公司。”
路风的脚步顿了一下。这个细节,谢蓝玉从未告诉过他。
“在德国的第一年,”谢蓝玉继续道,目光落在远处闪烁的霓虹上,“我每天学习和工作十八个小时。不是因为项目有多难,而是.....”他轻轻吸了口气,“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想给你打电话。”
街角转过来一对嬉笑的情侣,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等那对情侣走远后,路风猛地将谢蓝玉拉进一条昏暗的小巷。他的手掌抵在谢蓝玉耳侧的砖墙上,呼吸粗重。
“为什么不打?”路风的声音哑得可怕,“你知道我换了多少个号码?就为了等你一个电话。”
谢蓝玉仰头看着他,巷子里太暗,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我试过。”
“你试过?”路风逼问,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痛楚。
“嗯,每周。”谢蓝玉说,“有时候每天。”
路风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答案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了他最脆弱的地方。他的额头抵上谢蓝玉的,呼吸交错。
“慕尼黑公寓的阳台上有个公用电话亭。”谢蓝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总在深夜去那里,输入你的号码......”
他的指尖在路风掌心划着数字,像是重现当年的场景,“1-3-5......然后停在这里。”手指悬在空中,“就差最后一位。”
路风抓住他的手,用力到几乎要捏碎他的指骨:“为什么停下?”
谢蓝玉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一片阴影:“因为想明白了一件事——我们都需要这段时间。”
他抬手抚上路风的脸颊,指尖冰凉:“你需要证明没有我也可以掌控路氏,我需要证明......我配得上站在你身边。”
路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从未想过,谢蓝玉那些年在异国他乡,竟是这样度过的——站在寒冷的电话亭里,一遍遍输入那个永远拨不出去的号码。
“傻子。”路风将他搂进怀里,声音闷在他的发间,“你从来不需要证明什么。”
“我需要。”谢蓝玉固执地说,“在德国第三年,我黑了路氏集团关联的境外金融系统。”
这个突如其来的坦白让路风愣住了。
“只是想看看,”谢蓝玉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你父亲到底有多少资产。结果发现......”
他轻笑一声,“我这辈子赚的钱可能都赶不上路氏一个季度的利润。”
路风喉间像被塞进团浸了冰水的棉花,酸涩得发疼。谢蓝玉在用近乎自虐的方式,拼命追赶着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
“傻瓜。”路风搂紧了他,“那些数字毫无意义。”
谢蓝玉的脸埋在他肩头,呼吸着熟悉的香气,“有意义。至少现在,我能堂堂正正地坐在谈判桌对面,和你父亲谈条件。”
远处传来轮渡的汽笛声,悠长而空旷。路风捧起他的脸,在昏暗的巷子里准确地找到他的唇。这个吻带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懊悔、心疼、愤怒,还有失而复得的珍视。
“回家。”分开时,路风抵着他的额头说。
谢蓝玉点点头,任由路风牵着他走出小巷。
路过一家亮着灯的美容院时,谢蓝玉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橱窗里陈列着最新款的护肤仪器,招牌上“静娴美容”四个字在夜色中泛着柔和的粉光。
路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要进去看看吗?”
谢蓝玉摇摇头:“不用。”
路风掏出根烟,又塞了回去。“我们的事发生后,我爸给了她一笔钱,数目不小。然后……她就搬走了。”
谢蓝玉继续往前走,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这么多年,她还是喜欢用粉色做招牌。”
路风握紧他的手,“后来联系过吗?”
“偶尔。”谢蓝玉目光落在远处闪烁的霓虹上,“半年发条信息。春节转个红包。”他停顿了一下,“比陌生人熟悉,比亲人疏远。”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但路风却听出了那平淡之下深埋的荒芜。没有关心,没有思念,只有一种疏离的、近乎客套的“告知”。
“然后呢?”路风轻声问。
“然后……”谢蓝玉顿了顿,“就没有然后了。”他反手,更紧地握住了路风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锚点。
他转过头,看向路风,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她虽然……没有把我当做亲生儿子。”
他停顿了很久,像是在努力组织语言,又像是在与某种根深蒂固的东西抗争,“……但毕竟,她养大了我。”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寂静的湖心。里面包含了太多东西:被忽视的童年,缺乏温暖的成长,成年后的疏离,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无法彻底斩断的“养育之恩”的枷锁。
恨意或许被时间冲淡了,但爱意也从未真正生长过,留下的只有一片荒芜的、名为“责任”或“恩情”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