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沐云无聊的躺在床上,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和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时撩拨着他躁动的心,他压根就不是那种闲的住的人,现在聚仙阁客人也很少,赵凌舞一个人也招呼的过来,整个二楼就剩兰苡萍和他了。
怕梁沐云因为天气热的难受,兰苡萍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把扇子,不断的晃动着手臂给梁沐云扇风,梁沐云原本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他可以用灵力生成寒气抵御这高温的,不过用灵力对他来说现在也有些费劲。
算了,也是苡萍的一片心意,先享受享受吧。
就在梁沐云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兰苡萍用扇子扇出的凉爽的风的时候,兰苡萍突然停下了扇风的动作。
“沐云哥哥,能不能带我回家看一看啊?”兰苡萍奶声奶气的睁着大眼睛看着梁沐云说道。
嗯?梁沐云扭头看向兰苡萍,小家伙原来是想家了啊,梁沐云又想起赵凌舞告诉过他兰家最近发生的事,还是先不告诉兰苡萍为好,毕竟有些事不能把小孩子牵扯进来。
等他伤好以后,他就去跟这个皇帝见一面,看能不能把兰家家主捞出来。
不过现在为了补偿兰苡萍,梁沐云决定偷偷带兰苡萍溜出去逛逛街,他还想看看现在的瑞宁城到底繁华成什么样了。
“苡萍,想不想去街上玩?”梁沐云笑着看向兰苡萍,这聚仙阁他实在是待闷了,就今天晚上,一定要出去走走。
黄昏的瑞宁城,暑气稍退,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聚仙阁里人声鼎沸,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
梁沐云瞅准赵凌舞因为人手不足不停的忙里忙外,根本没空注意两人时,对兰苡萍使了个眼色。
小丫头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里的小布老虎,蹑手蹑脚地跟着梁沐云溜下了楼,从后门钻了出去。
扑面而来的是傍晚市井特有的喧嚣热浪,混杂着食物的香气、汗味和尘土气。
宽阔的朱雀大街两侧,店铺一个接着一个,各色幌子在微风中招展。人流如织,车马不断,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刚出锅的肉包子!皮薄馅大!”
“看猴戏喽!喷火钻圈,一文钱看个够!”
兰苡萍像只出笼的小鸟,兴奋得小脸通红,紧紧攥着梁沐云的手指,眼睛都不够看了。这热闹的场景倒是暂时冲淡了她对回家的念想,小孩子嘛。
她一会儿被捏面人的摊子吸引,看着老师傅灵巧的手指把面团变成活灵活现的小动物;一会儿又跑到卖小风车的摊前,指着转得呼呼响的风车咯咯笑;看到路边耍猴的艺人,更是挪不动步,非要梁沐云抱着她挤到前面看猴子翻跟头。
“真不知道猴子有什么好看的。”梁沐云抱着她,一边吐槽着,慢慢走在熙攘的人群中。
街道比记忆中拓宽了许多,青石板铺得平整,两旁的建筑也更气派精致。
店铺里货品也不少,绸缎庄流光溢彩,瓷器店晶莹剔透,书肆墨香隐隐。
孩童举着点燃的线香烟花在人群中追逐嬉闹,爆开星星点点的火光,引得兰苡萍忍不住伸着小手咿咿呀呀地要去抓。
“沐云哥哥,看!好大的鱼,今天晚上我们吃鱼吧!”兰苡萍指着路边一个巨大的木盆,里面游着几尾鲜活的鲤鱼。
“那是养池子里的,不是用来吃的鱼。”梁沐云笑着解释,心里却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
眼前的繁华景象,市井烟火,与他一千四百年前所见,已大不相同。
那时的瑞宁,虽然也是大都市,但街上却没那么繁华,尤其是年年的战争,百废待兴,远没有这等活力和富庶。
他曾经为之奋战,甚至不惜掀起伐天之战的初衷之一,不就是为了让这人间能多一些安稳,多一些这样的烟火气吗?
看着人们脸上或匆忙或悠闲的神情,听着孩童无忧无虑的笑声,梁沐云心中那点因伤势和困境带来的郁结,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或许,顺帝并非什么都没改变。
正欣慰间,兰苡萍拉着他的衣角,好奇地指着不远处一条灯火格外通明、丝竹声隐隐飘来的巷子口:“沐云哥哥,那是什么地方呀?好漂亮的大房子!还有那个门口,好多人进进出出,挂着好多灯,里面叮叮当当响的是什么呀?”
梁沐云顺着她的小手指望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那是两条岔路,一条通往装饰华丽、门口倚着浓妆艳抹女子的“怡红院”,另一条则是喧嚣震天、门楣上挂着“宝通坊”巨大招牌的赌场,那“叮叮当当”正是骰子在骰盅里翻滚的声音。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
青楼,赌场。
这些东西,他当年耗费了多少心力才禁绝,是那个王八蛋?又让这些污秽之地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繁华之下?
他仿佛看到顺帝当年推行的律令被踩在脚下,一股被愚弄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交织着,脸上燥热得厉害,好一阵不爽。
“伤风败俗!”梁沐云咬着牙低吼出声,一把抱起懵懂的兰苡萍,转身就要快步离开。
“哟!这位爷,好大的口气啊!”怡红院门口一个穿红戴绿,正摇着团扇的老鸨耳朵尖,刚好听见了梁沐云的斥骂,扭着腰就走了过来,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带着刻薄,“自己进不起门,就骂人伤风败俗?我们这可是正经开门做生意,有官府文书的!您啊,没钱就别在这儿充大爷,污了这地界儿!”
梁沐云被她这颠倒黑白还理直气壮的无耻嘴脸气得简直胸口发堵,抱着兰苡萍的手都紧了紧。
他不想跟这种人纠缠,更不想让兰苡萍听这些污言秽语,强压着火气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让开!”
“哼,穷酸样儿还装清高!”老鸨叉着腰,声音拔高了几分,引得周围几个路人侧目,“抱着个丫头片子,该不会是拐来的吧?我看你就可疑!”
“你!”梁沐云气得眼前发黑,恨不得一道灵力打过去,但顾忌着怀里的孩子和周围人群,只能生生忍住。
他狠狠瞪了那老鸨一眼,不再理会她的叫嚣,要是搁以前,他有一万种方法让这老不死的东西后悔被生出来到这个世界上开这害人的青楼。
算了,今时不同往日了,自己还有一堆事呢,何况今天是出来玩的,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梁沐云抱着兰苡萍,几乎是逃也似的挤进了旁边的人流。
“呸!晦气!”老鸨在他身后啐了一口,扭着腰回去了。
然而不远处的街角阴影里,一个素衣女子静静地站着,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
司徒晚晴看着梁沐云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从那条烟花巷口匆匆出来,脸色铁青地与老鸨争执,最后气鼓鼓地离开。
“呵,怎么?看到他从那种地方出来,心里不舒服了?”枫月上神那带着讥诮的声音在脑海响起,“真把他当自己男人管了?”
“胡说什么!”司徒晚晴下意识地反驳,语气有些生硬,“我只是散步路过,又不是我想碰到他的。”
“放心吧,男人去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带着小孩子呢?哎呀,他怎么带着小孩子?好难猜啊,会不会是他的小孩呢?”枫月上神好容易逮着机会嘲讽司徒晚晴这个不怎么听话的第二元神,一阵讥讽。
“你看起来很懂嘛,你不会也去过吧?”司徒晚晴不甘示弱的顶了一句回去,“再说我和梁沐云只是好朋友,感情上的事可不像你和顺帝那般唯唯诺诺。”
话虽然那么说,但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梁沐云的背影,落在他怀里那个看起来十分可爱的小女孩身上。
“你怎么想的,我再清楚不过了,你又骗不了我。”枫月上神反驳着。
司徒晚晴却没有再理枫月上神了,心里却想的是另一件事。孩子?他……有孩子了?
这个念头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了她一下,带来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震惊。
自己才和梁沐云分开四五年,一年前他最后一次见梁沐云是那次暗中从行痴和明止手中救下他,他,难道……成家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突然想起枫月上神杀掉梁沐云后,那个闹着要和梁沐云黄泉做伴的漂亮女人。
她心里莫名地有些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枫月上神只是在她识海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便不再言语。
鬼使神差地,司徒晚晴远远地跟了上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华灯初上。
中梁最繁华的御河长街,此刻正举行盛大的灯火大会。
几十名名风鸣卫早已再四周设下专门阻挡鬼害的法阵,并且守在了各个方向上,以便应对突发情况,本来可以直接取消这样的集会的,但最近京城里谣言四起,皇帝便决定办好这个大会,以此向民众展示所谓鬼害已被朝廷控制,不然这灯火大会怎么会举办的好好的呢?
整条街被各式各样的花灯装点得如同白昼下的星河。
形态各异的走马灯、莲花灯、宫灯、生肖灯……流光溢彩,交相辉映。
河面上也飘满了许愿的河灯,烛火摇曳,随波逐流,如同落入凡间的星辰。
杂耍艺人在空地上表演喷火、顶缸,引来阵阵喝彩;卖小吃、小玩意儿的摊贩挤满了路边,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桂花糕、炸丸子的诱人香气。
游人摩肩接踵,笑语喧哗,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没想到啊,今天居然是中梁的灯火节,我倒是把顺帝记忆里那些不怎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梁沐云感慨着,自己有多少年没过过这样的灯火节了?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夜空!紧接着——
“砰!哗啦——!”
一朵巨大的、绚烂无比的烟花在墨蓝色的天幕上轰然炸开。
金红色的光芒瞬间点亮了整个河面与街道,映照在无数仰起的、惊喜的脸上。
“哇——!”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快看!是烟花!”
“好漂亮啊!”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姹紫嫣红、形态各异的烟花接连在夜空中绽放,如同天神挥洒的彩墨,将瑞宁城的夜空渲染得瑰丽非凡。
火树银花,流星赶月,孔雀开屏……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与人们的惊叹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将节日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兰苡萍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和漫天华彩惊得呆住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盛会和如此震撼的烟花,小嘴张得圆圆的,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兴奋:“沐云哥哥!是烟花!好亮啊!我从来没看过,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好看那么好看的烟花!!”她指着天空,激动得在梁沐云怀里直蹦跶。
“你才几岁,见过几次烟花?”梁沐云笑着,但同时也被这盛大的烟花吸引了片刻目光,璀璨的光影落在他眼中,带着一丝对当世繁华的感慨,恐怕在现代也找不到这么震撼的烟花秀了吧?好像自从他上中学以后,这一类的烟花是越来越少了,除了在乡下还偶尔能看到。
他笑着低头安抚兴奋的小丫头:“怎么样 今天出来玩没失望吧,烟花,好看吧?”
“好看!还要看!”兰苡萍拍着小手。
趁着烟花最盛,人潮最沸,大家都仰头望天的时候,梁沐云带着兰苡萍挤到了河边稍微僻静些的地方。
他买了两盏小小的荷花灯。
“苡萍,把灯放进水里,许个愿。”梁沐云蹲下身,帮兰苡萍托着小灯。
巨大的烟花在头顶炸响,明灭的光影在他们脸上流淌。
小丫头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把灯轻轻推入水中,看着它晃晃悠悠地飘远,小脸上满是虔诚和欢喜。
“沐云哥哥,我许愿想快点回家,看到爹娘!”她的声音在烟花的轰鸣中显得格外清脆。
梁沐云的笑容在烟花的光芒下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害,多容易的事,过段时间会实现的。”
他也将自己的灯放入水中,看着那点微光汇入灯河,在漫天华彩下显得渺小却执着,眼神有些悠远。
河对岸,司徒晚晴站在一棵柳树的阴影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手里也拿着一支刚买的线香烟花,细小的火花在她指间跳跃,与头顶那铺天盖地的盛大相比,微弱得可怜。
梁沐云脸上那纯粹的笑容,对着孩子时的温柔耐心,在璀璨烟花和河灯的双重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眼。
他看起来好幸福。
“呵,凡人的把戏,转瞬即逝,吵闹不堪。”枫月上神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屑。
司徒晚晴看着手中那小小的,即将燃尽的烟花棒,又望向河对岸在盛大烟火下温馨互动的两人,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怅然悄然弥漫。
那笑容越明亮,那画面越温馨,越衬得她形单影只,像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影子。
她与这喧嚣,与那个曾经熟悉的人,隔着的不止是一条河,还有这漫天喧嚣却照不进心底的冰冷华彩。
“它亮着的时候,很暖。”司徒晚晴对着脑海中的声音,更像是喃喃自语,“看着它,好像……好像能暂时忘记很多东西。就像这满城的灯火和烟花,再亮,再响,也照不进心里,但至少……能让人觉得不那么冷,不那么孤单。”
可这感觉,此刻却如此微弱,轻易就被对岸的温暖画面击碎了。
一朵巨大的、几乎照亮半边天的金色烟花在头顶炸开,瞬间将河面映照得如同白昼。
然而就在这最璀璨夺目的一刻,司徒晚晴的目光却穿过喧闹的人潮,飘摇的河灯,漫天肆意的华彩,牢牢锁在了河对岸那个蹲在河边、温柔护着孩子放灯的身影上。
那夜灯会,你在看灯,我在看你,一眼,一眼足矣。
那日漫天华彩肆意的灯火,你驻足街中,人潮如织,可我只看得见你。那时我便想,所谓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了。
这念头带着一种近乎宿命的悲凉感,清晰地在她心中炸开,比任何烟花都要震撼。
她猛地将手中那点已经有些灼手且早已熄灭的烟花梗扔进了河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迅速被河水吞没。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刹那,河对岸的梁沐云似乎心有所感,在漫天烟花渐渐稀疏,最后几朵余烬黯然坠落的间隙,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河面,直直地朝她所在的这个角落望了过来。
司徒晚晴的身影,在灯火阑珊、烟花散尽的余韵中,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那个刻在心里最深处的人。
梁沐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猛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