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界的混沌在林夜意识里翻涌成海，那些被天道碾碎的记忆碎片突然有了重量。
他的意识体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强行按进记忆的漩涡——
第一幕是暴雨里的教学楼。
十七岁的林夜举着作业本狂奔，裤脚沾着泥点，后颈的碎发被雨水黏成一绺。
转角处突然撞进一片温软，薄荷味的洗发水混着雨水涌进鼻腔。
苏瑶的白裙子被溅上泥点，却先弯腰替他捡起散落在地的卷子：\"林夜同学，跑这么急是要去召唤天劫吗？\"她指尖擦过他手背被试管划破的小伤口，动作轻得像片羽毛，\"下次实验课小心些。\"
林夜的意识体颤了颤。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天劫掌控者，只当这是普通的同学互助。
可此刻再看，苏瑶发梢滴落的雨珠里竟泛着极淡的金光——原来从相遇那天起，命运就已在她身上种下羁绊的锚。
画面骤转。
地下车库的混凝土墙布满焦痕，张昊的眼镜片裂了道缝，却还举着笔记本电脑挡在他身前：\"老林！
雷暴模式还能撑三分钟！
我黑了商场监控，现在整个b3层的摄像头都在播《海绵宝宝》！\"林夜的指尖噼啪炸着蓝电，第一次完整召唤出三级火焰天劫时的灼烧感顺着神经窜上来。
他看见自己当时咧着嘴笑：\"昊子，等打完这票请你吃十份炸鸡。\"张昊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闻言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记得加辣！\"
\"原来那时候你就已经在替我兜底了。\"林夜的意识体伸手去碰张昊的肩膀，却穿过一片虚无。
记忆里的少年还在喊着\"这次绝对能黑进系统\"，可他现在才懂，那些被张昊藏起来的逃课监控、黑掉的处分通知、甚至替他写的\"无限复活代码\"，哪是什么程序员的狂言，分明是最笨拙的守护。
第三幕是樱花树下。
唐婉儿的桃花簪在风里晃，发梢的碎钻刺得人睁不开眼。
她举着保温盒堵在他面前，耳尖泛红：\"上次说我做的草莓蛋糕是狗都不吃？\"林夜刚想溜，就被她拽住校服后领。
保温盒打开的瞬间甜香四溢，他咬下第一口时，唐婉儿正用指尖戳他肩膀：\"骗子，明明吃得比谁都香。\"风掀起她的裙摆，露出里面一截白生生的脚踝，她慌忙去压，却又瞪着他：\"不许笑！\"
\"我没笑。\"林夜的意识体哑着声。
记忆里的唐婉儿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可他现在才看清，那天她校服口袋里还装着替他买的创可贴——是他实验课划破手后，她跑了三条街买来的防水款。
画面突然扭曲。
混沌里浮起无数道裂痕，每道裂痕后都闪着他不愿想起的画面：苏瑶举着碎裂的古玉红了眼，唐婉儿在医院走廊里摔了保温盒，张昊的电脑屏幕炸开火花时他喊的那句\"老林快走\"。
林夜的意识体踉跄后退，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疼痛突然鲜活起来——原来每次他吞噬神魔精血提升天劫等级，最痛的从来不是献祭的寿命，而是看着他们为他流泪、为他冒险、为他承受本不属于凡人的危险。
\"还要回去吗？\"
沙哑的声音从意识海最深处传来。
林夜抬头，看见个穿青衫的身影，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额间有道雷纹伤疤：\"我是初代天劫掌控者，你吞噬的第一缕神魔精血里，封着我的残魂。\"
\"他们会再受伤。\"林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苏瑶的古玉碎过三次，唐婉儿的桃花簪断过尖，张昊的电脑......\"他说不下去了，记忆里张昊举着黑屏的电脑冲他笑：\"没事，我早备份了，这次绝对能黑进去。\"可他知道，那台电脑里存着他们所有的合照。
青衫身影抬手，指尖点在他意识海那粒刚破壳的种子上。
温暖的力量涌进来，带着岁月沉淀的沧桑：\"我活了三百年，见过太多强者。
有的斩断情丝成了孤魂，有的封心锁爱成了怪物。
可你知道吗？\"他的声音突然放轻，\"我最后悔的，是没在妻子难产时握住她的手，没在儿子第一次喊父亲时应一声。\"
林夜的意识体突然刺痛。
他看见青衫人记忆里的画面：雪夜的破庙，女人攥着他的手咽气；孩童趴在院墙上喊\"叔叔\"，因为从未听过\"父亲\"。
\"真正的强者，不是无敌，而是明知会痛仍选择前行。\"青衫人退进混沌，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你以为他们在等你拯救？
不，他们在等你给他们一个并肩的机会。\"
虚界突然剧烈震颤。
林夜的意识体被扯向某个方向，他看见现实的投影：唐婉儿跪在废弃的天台，那里曾是他和六翼魔将战斗的地方。
她的白裙子沾着灰，指尖正捡起半块焦黑的碎片——那是他召唤七级复合天劫时崩碎的雷核。
\"你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的。\"她的声音被风撕碎，却又固执地拼起来，\"上次在医院你说，等我二十岁生日要陪我放烟花。
你还说......\"她低头盯着碎片，眼泪砸在上面，\"你还说我做的草莓蛋糕是世界第一。\"
林夜的意识体几乎要冲出去。
这时他看见张昊躲在天台转角，手机屏幕亮着，正在录唐婉儿。
程序员的手指在发抖，喉结动了动，对着空气说：\"老林，你看，婉儿没骂你骗子，她在等你兑现承诺。
我也没吹牛，这次......这次我一定能黑进虚界坐标。\"他吸了吸鼻子，迅速抹了把脸，\"等你回来，我要你请二十份炸鸡，加双倍辣。\"
\"我回来。\"林夜的意识体突然笑了，那些曾经让他害怕的羁绊此刻成了最锋利的武器，\"这次换我等你们。\"
虚界的混沌开始崩解。
林夜感觉有滚烫的力量从脚底升起，那是苏瑶煮的姜茶的温度，是唐婉儿发簪碎钻的热度，是张昊电脑主板的余温。
他的意识体重新凝实，左手背的小伤疤在发烫，右耳后的痣像被吻了一下——那是苏瑶上次替他系鞋带时，发顶蹭过的位置。
现实中，苏瑶正坐在寝室床上。
她怀里抱着那枚古玉，裂痕里的金光比以往更盛，竟隐隐透出些微暖意。
室友都睡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鬼使神差地把古玉贴在胸口。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古玉上，那些裂痕突然发出细碎的轻响，像有什么沉睡的东西，正在慢慢睁眼。
苏瑶怀里的古玉突然泛起灼热的温度。
她原本蜷在寝室床角，月光在裂痕处织成金网，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团晃荡的碎星。
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这温度不似普通灼烧，倒像有根细针在扎她识海——那是她从小到大，每次古玉要“说话”时的征兆。
“这次...又要告诉我什么？”她指尖轻轻抚过裂痕，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寝室里的小夜灯早被她关掉了，可古玉的光却越来越亮，亮得她不得不闭眼。
再睁眼时，她站在了一片血色祭坛前。
穿玄色长袍的女人背对着她，发间插着和她颈上古玉同款的坠饰。
那是母亲，苏瑶一眼认出——照片里的母亲总穿着职业套装，可此刻她的衣摆沾着血，正将一把青铜匕首刺进自己掌心。
“以苏氏血脉为引，封天地劫数于玉。”女人的声音混着风声，“吾女瑶瑶，若见此景，当知你身边有逆命之人。他的劫，是你的缘。”
苏瑶想喊“妈妈”，喉咙却像被堵住。
画面急转，血色退去，换成了她最熟悉的星空——是林夜去年带她去看流星雨的山顶。
可星空里浮着金色丝线，每根线都缠着林夜的名字。
“逆命之人，三日归元。”
八个字像惊雷炸在耳边。
苏瑶猛地睁开眼，额头抵在床沿，古玉“当啷”掉在被子上。
她的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八百米，指尖掐进掌心：“三日...他还有三天？”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是张昊发来的消息：【老林那破虚界坐标我黑了80%！
婉儿在天台等你，她把你上次打坏的雷核碎片粘成星星了】。
配图里，唐婉儿的白裙子沾着灰，正踮脚把焦黑碎片贴在天台栏杆上，发梢的碎钻在夜色里闪得人心慌。
苏瑶抓起古玉冲进走廊。
夜风掀起她的睡裙，她却觉得冷，冷到骨头缝里——三天，她得在三天里找到救林夜的办法，得让他知道，他们从来不是在等他拯救。
虚界里的林夜正咬着牙。
他的意识体原本透明如雾，此刻却在渗出暗红血丝——那是重塑肉身的代价。
每一道雷霆穿过他的“身体”，都像有人拿着烧红的铁签子往骨头里扎。
左肩的肌肉刚重组好，右腰的骨骼又开始碎裂，疼得他额间的雷纹伤疤突突直跳。
“痛吗？”青衫残魂的声音突然响起，“三百年前我重塑肉身时，断了七根肋骨，咳了半升血。”
林夜扯了扯嘴角，血珠从意识体的唇角“滴”在混沌里：“比张昊上次强行黑进天道防火墙时，被电得跳霹雳舞那会儿...轻多了。”
他眼前闪过唐婉儿粘雷核的画面，张昊发消息时泛红的眼尾，苏瑶跑过走廊时被风吹乱的发——这些画面像火种，在他意识海里噼啪炸开。
原本因为吞噬神魔精血而枯竭的天劫之力，竟顺着这些光重新涌了上来。
“原来羁绊不是累赘。”林夜低笑，雷电在他指尖重新凝聚成蛇形，“是燃料。”
虚界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林夜抬头，看见混沌里裂开一道银白缝隙，缝隙那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学校操场的篮球架，唐婉儿粘星星的天台，苏瑶跑过的走廊，都像被装在水晶球里，在缝隙后明明灭灭。
“这是...时空裂缝？”他的意识体开始实体化，黑色卫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连左腕那道实验课留下的小伤疤都清晰可见。
雷纹伤疤从额间蔓延到颈侧，却不再是狰狞的红，而是泛着暖金。
“该回去了。”青衫残魂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记得替我对妻子说声...对不起。”
林夜转身，残魂已消散在混沌里。
他望着那道裂缝，掌心的雷电突然变成了苏瑶煮的姜茶的温度——他知道，那是伙伴们的牵挂穿过虚界，在给他力量。
“苏瑶的古玉该醒了，昊子的代码该写完了，婉儿的星星...该有人陪她一起看了。”他活动了下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响，“这次，换我当那个兜底的。”
虚界开始崩塌。林夜望着裂缝外的世界，迈出了第一步。
风卷着混沌的碎片从他身侧掠过，他却觉得从未如此清醒。
裂缝那头的星光越来越亮，亮得他眯起眼——他好像看见苏瑶举着古玉冲进操场，唐婉儿在天台踮脚够最后一颗“星星”，张昊的电脑屏幕突然弹出绿色的“连接成功”。
“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混着虚界崩塌的轰鸣，消失在裂缝里。
学校操场的梧桐叶突然剧烈晃动。
值班保安揉了揉眼，明明没风，最顶端的枝桠却弯成了弓形，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云端坠落。
他掏出手机想拍，屏幕却突然黑屏，再亮起时，显示着一行血字：【逆命之人，三日归元】。
而在操场中央的草坪上，泥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形成一个直径半米的漩涡。
漩涡深处泛着银白微光，像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