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晚风卷着焦糊味钻进鼻腔时，苏瑶才发现自己跪了太久。
膝盖隔着牛仔裤抵在碎裂的地砖上，疼得发麻，可她的手指仍死死攥着那两半古玉，指节泛出青白——刚才林夜意识碎片擦过太阳穴的地方还在发烫，像被薄荷糖浸过的火苗，烧得她眼眶发酸。
\"叮——\"
唐婉儿突然踉跄着撞过来，指甲几乎要掐进她手腕的皮肉里。
富家千金的高定裙角沾着血渍，发间碎钻发饰歪向一边，可她的眼睛亮得吓人：\"你是不是......\"尾音突然哽住，喉结动了动，又重复一遍，\"你是不是感觉到他了？\"
苏瑶望着唐婉儿发梢上那缕金粉。
劫云消散时落下来的，像极了七年前那个暴雨夜，小男孩举着湿漉漉的作业本跑过屋檐，发梢滴下的水珠子。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着浸水的棉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沙哑的\"嗯\"。
\"系统重启中，请稍候。\"
张昊的惊呼让两人同时转头。
程序员瘫坐在台阶上，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得他眼尾发红，手指还在抖——那行字他太熟了，上个月林夜拽着他黑进天道监测系统时，特意在后台埋了这行提示。\"他说过......\"张昊吸了吸鼻子，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要是回不来就别等\"，\"他说过成功了会留信号\"。
唐婉儿突然蹲下。
她捡起脚边那截藏青色鞋带，边缘磨得发毛，和林夜常穿的旧球鞋一模一样。
她用校服袖子擦了又擦，泥渍蹭在昂贵的布料上也不在意，最后轻轻塞进校服口袋。\"发簪店老板娘说新到了桃花簪。\"她声音发闷，低头时碎发遮住表情，\"他说要陪我去挑的。\"
苏瑶站起身。
项链盒扣上时\"咔嗒\"一声，两半古玉在盒底相碰，清响像极了林夜总揣在兜里的薄荷糖纸声。
她望着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刚才还乱闪的路灯终于稳定下来，便利店的电子屏重新滚动起广告，可手机依然全黑，像被什么力量刻意屏蔽了信号。\"他会回来的。\"她听见自己说，尾音轻得像叹息，却莫名坚定，\"他答应过要带我们看新的世界。\"
天际传来细微的破空声。
三人同时抬头。
一颗金色流星正拖着尾焰划过东边天空，比刚才消散的劫云更亮，像有人把太阳揉碎了撒进夜幕。
唐婉儿的手不自觉抚上校服口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林夜掌心的温度——上次他帮她系鞋带时，指尖就是这么暖的。
张昊合上电脑，屏幕熄灭前最后一道蓝光里，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尾，却鬼使神差地弯起嘴角。
没有人注意到，医院后巷石砖缝隙里，那粒金粉正缓缓钻进泥土。
它小得像颗星子，却在触及土壤的瞬间，掀起一道几乎不可察的金色涟漪。
林夜是被疼醒的。
不是被天劫劈碎经脉的疼，也不是寿元燃烧时骨髓里的灼痛。
他漂浮在一片混沌中，意识像被泡在温水里的棉絮，模模糊糊能听见有人说话，声音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紧：\"你还没完成使命。\"
\"使命......\"他呢喃着，试图睁开眼。
眼前先是一片混沌的灰，接着逐渐清晰——他看见自己站在雷劫里，浑身浴血却笑着拽住苏瑶的手腕；看见唐婉儿举着桃花簪追着要戳他额头，发梢的碎钻闪得人眼晕；看见张昊拍着电脑屏幕喊\"这次绝对能黑进去\"，转头就被系统反锁了Ip。
\"逆命之人，终将承受万劫归元。\"
另一个声音突然炸响。
林夜猛地抬头，虚空中浮现出一道身影——是刑天，那个曾在昆仑山巅与他对峙的上古战神。
对方的断首处还滴着暗金色血珠，却冲他露出森然笑意：\"你的天劫碎了天道的网，可你自己，也成了网里的鱼。\"
\"去你妈的鱼。\"林夜骂了一句，意识却突然一沉。
他这才发现自己并非实体，更像一团发光的雾气，刚才那些画面，不过是记忆碎片在四周漂浮。
混沌中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裹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他突然想起最后一刻自己裹着意识碎片的那道微光——苏瑶接住了吗？
唐婉儿有没有发现那截鞋带？
张昊的电脑......
\"你打破了契约，却未终结命运。\"
新的声音响起时，林夜感觉有什么东西撞进他的意识海。
他抬头，看见一道虚幻的身影，衣着款式像是秦汉时的深衣，眉目却与他有三分相似——初代天劫掌控者的残魂？
对方抬手，指尖点在他眉心，\"若想归来，需以意志重塑本源。\"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林夜的\"身体\"开始崩解，却又被一股温暖的力量重新聚合。
他看见自己的意识碎片在混沌中飞散，又被那力量一根一根串起来，像串起散落的星子。
记忆、执念、对三人的牵挂，甚至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点不甘——原来这些才是他的本源。
\"我要回去。\"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沙哑却坚定，\"苏瑶的古玉还没修好，唐婉儿的桃花簪还没挑，张昊的系统......他妈的这次必须让他黑进去。\"
温暖的力量突然变得汹涌。
林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意识最深处裂开，像是种子破壳，又像是星辰诞生。
虚空中的身影笑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欣慰：\"很好。
记住，天劫从不是毁灭，而是......\"
话音未落，林夜的意识突然剧烈震颤。
他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玻璃碎裂声，像是有人摔了杯子；听见唐婉儿带着哭腔的\"骗子\"，和苏瑶轻轻的\"他会回来\"；还听见张昊敲电脑键盘的声音，一下一下，像在敲他的心跳。
混沌开始消散。
林夜看见下方有座城市，灯火渐次亮起，东边天空的流星已经坠下，只余一缕淡金色尾焰。
他的\"身体\"开始下沉，那些温暖的力量裹着他，像母亲的怀抱，又像......天劫最开始降临时，那道劈在他肩头的雷。
\"我回来了。\"他对着虚空说，声音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这次，谁也别想再赶我走。\"
城市另一边，唐婉儿站在公寓楼下。
母亲的司机已经等了半小时，后备箱里塞着准备搬去国外的行李箱。
她摸了摸校服口袋里的鞋带，突然转身往回跑。\"不搬了！\"她对着楼上窗口喊，\"我要等林夜回来挑簪子！\"
楼上窗口探出个脑袋，是苏瑶。
她正把项链盒往抽屉里收，听见这话愣了愣，随即笑了。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摊开的掌心——两半古玉的裂痕里，似乎有极淡的金光在流转。
张昊的电脑突然自动开机。
屏幕上，之前的\"系统重启中\"变成了一行新字：【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定位坐标：xx大学后巷。】他盯着屏幕看了三秒，猛地抓起外套冲出门，嘴里喊着：\"这次绝对......绝对能找到他！\"
夜风卷着春的气息掠过街道。
医院后巷的石砖下，那粒金粉突然发出微光。
泥土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城市霓虹重新点亮的第七天，唐婉儿把行李箱从玄关拖回卧室时，金属轮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蹲在打开的箱子前，指尖抚过叠得整整齐齐的高定裙，最后抓起最底下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林夜上周打球时借走的，还带着淡淡的洗衣液味混着点汗腥气。\"妈说伦敦的私立学校有击剑社。\"她对着空气嘟囔，把外套往鼻尖凑了凑，\"可他说要陪我去城隍庙挑桃花簪，说老阿婆的手艺比拍卖行的钻石强十倍。\"
窗台上的多肉被她浇得太勤，叶片软趴趴垂着。
唐婉儿踮脚推开窗，晚风裹着隔壁烧烤摊的孜然香涌进来。
她望着东边天空——那粒金色流星坠落的方向，右手不自觉摸向校服口袋，那里的鞋带被她用丝绸帕子包着，边角磨起的毛絮刺得掌心发痒。
楼下传来宿管阿姨的吆喝：\"唐小姐！
你妈又让司机送汤了！\"她转身把行李箱踢到床底，瓷碗碰撞的脆响里，她听见自己说：\"就说我喝惯食堂的西红柿蛋汤了。\"
三公里外的老旧居民楼里，张昊的机械键盘敲得噼啪响。
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眼下乌青更重，屏幕上滚动的代码里夹杂着红色警示：【第17次能量波动捕捉失败】。
他扯松领口，摸向桌边凉透的泡面——这是今天第三桶了。\"操，林夜那家伙埋的后门明明能定位天劫残留。\"他对着空气骂了句，突然顿住，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三天前系统弹出的\"定位坐标xx大学后巷\"像根刺扎在他神经上，他猛地起身翻出压箱底的登山包，把备用硬盘、便携路由器和那台跟了他四年的老笔记本塞进去。\"这次绝对......\"他对着镜子扯出个笑，\"绝对要让那孙子请我吃十顿火锅赔罪。\"
苏瑶是在凌晨三点被惊醒的。
枕头被泪水洇湿了一片，她却没察觉。
梦境太清晰：林夜站在星河里，校服衣角被风掀起，发梢沾着细碎的光，嘴角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笑：\"瑶瑶，我在找回来的路。\"她猛地坐起，床头小夜灯的暖黄光晕里，项链盒正在震动。\"咔嗒\"一声打开，两半古玉原本裂痕处渗出淡金色荧光，像有人把星星揉碎了填进去。
手机屏幕亮起时，张昊的待机壁纸还停留在三人去年春游的合照——林夜搂着他脖子做鬼脸，唐婉儿举着冰淇淋作势要砸，苏瑶的笑被定格在快门按下的瞬间。\"喂？\"对面传来睡眼惺忪的嘟囔，接着是重物落地声，\"我靠苏瑶？
凌晨三点？\"
\"古玉发光了。\"苏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玉面，那光烫得她指尖发疼，\"和他意识碎片擦过我太阳穴时的温度一样。\"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
苏瑶甚至能听见张昊吞咽口水的声音，然后是键盘狂敲的声响：\"定位程序开了！
你把古玉贴近手机！
快！\"她抓起项链盒冲下楼，夜风掀起睡裙下摆，却吹不灭掌心里的金光。
等她跑到操场看台上时，手机震动得几乎握不住——张昊的语音一条接一条炸进来：\"能量波动激增！
坐标锁定在......\"
虚空中的林夜突然顿住。
他能听见苏瑶急促的呼吸声，能感觉到唐婉儿校服口袋里鞋带的温度，甚至能触到张昊电脑主板发烫的余温。
那些被他视作本源的牵挂突然具象化，像无数根金线穿透混沌，缠在他意识体上。\"她们在等我。\"他低喃，意识海深处那粒种子终于破壳——是苏瑶替他补过的数学笔记，是唐婉儿偷偷塞他课桌的草莓蛋糕，是张昊黑进监控系统帮他藏逃课证据的坏笑。
混沌开始翻涌。
林夜看见自己的\"身体\"在重组：左手背上的小伤疤（上周实验课被试管划的），右耳后那颗痣（苏瑶说像颗小芝麻），连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的线脚都清晰起来。
他抬手，指尖触到一缕熟悉的薄荷香——是他总揣在兜里的糖纸味。\"还差一点。\"他闭了闭眼，那些被天道碾碎的记忆碎片突然蜂拥而至：苏瑶举着古玉说\"这是我奶奶的嫁妆\"，唐婉儿红着眼眶骂\"骗子\"却把药递过来，张昊拍着他肩膀说\"兄弟，我给你写了无限复活代码\"。
意识深处传来裂帛般的脆响。
林夜睁开眼，眼前不再是混沌的灰，而是隐约能看见城市的轮廓——东边天空有片光在聚集，像有人举着灯笼在等他回家。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升起，温暖得像苏瑶煮的姜茶，又烫得像唐婉儿发簪上的碎钻。\"我回来了。\"他对着虚空说，声音里带着笑，\"这次，谁也别想再让你们等。\"
城市另一头，苏瑶的手机突然黑屏。
她望着重新暗下去的古玉，却见裂痕里的金光更盛了些，像有活物在其中流动。
张昊的电话打进来时，他的声音带着颤：\"定位信号消失了......但能量强度翻了十倍。\"她抬头望向夜空，不知何时飘来几片云，遮住了月亮，却遮不住东边那片越来越亮的光。
林夜的意识突然下沉。
他看见自己站在暴雨里，举着作业本跑过屋檐；看见苏瑶蹲在他面前，替他系松开的鞋带；看见唐婉儿举着桃花簪追他，发梢的碎钻闪得人眼晕；看见张昊拍着电脑喊\"这次绝对能黑进去\"，转头就被系统反锁了Ip......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像被谁按下了播放键，一帧一帧，从记忆最深处涌上来。
他听见有个声音在说：\"看看吧，这是你要守护的。\"
而他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