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的鞋跟刚碾过仓库地面的碎玻璃渣,后颈就被裴砚舟的掌心焐出一层薄汗。
他的手指在她后颈穴位上轻轻一按——这是两人排练过无数次的暗号,意思是\"左侧三十米有脚步声\"。
她垂眸盯着手机屏幕的微光,假装调整拍摄模式,余光扫过左侧堆着的旧棉包。
果然,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猫着腰往这边挪,其中一个裤脚沾着铁锈红,和监控里跟踪过她三次的\"快递员\"同款。
\"何敏,左边两个,棉包区。\"她对着蓝牙耳机低声道,声音稳得像在念台词。
耳机里传来纸张摩擦的轻响——是何敏在翻战术地图,\"收到,无人机已锁定,老陈的人两分钟到。\"
裴砚舟突然扯了扯她卫衣帽绳,往右侧努嘴。
她顺着看过去,生锈的传送带下漏着束月光,照出半枚带logo的打火机——Zippo经典款,和父亲收藏的那套\"梅兰竹菊\"里的\"竹\"款,连磨损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
顾疏桐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蹲在这个仓库教她认棉纺标号,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时,他说:\"桐桐,做实业的人,要像棉花——软得能裹住刀刃,硬得能撑破天。\"
\"顾老师?\"裴砚舟的声音像片羽毛扫过耳麦,\"现在是演苦情戏的好时候,但麻烦先把你发抖的手给我。\"他说着,装作整理她耳麦,指尖快速在她虎口掐了两下——这是\"冷静\"的暗号。
顾疏桐深吸一口气,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金属U盘硌得大腿根生疼——里面存着父亲死亡当天的行车记录仪录像,三天前在老管家床底找到时,外壳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分头走。\"她压低声音,\"你引开左边那两个,我去传送带后面。\"裴砚舟刚要反驳,她已经拽下他卫衣上的荧光绳系在自己手腕,\"要是半小时没回来,拉绳报警。\"
仓库的风突然大了。
顾疏桐贴着墙根挪到传送带后,霉味里突然窜进股檀香味——和父亲书房的老山檀一模一样。
她屏住呼吸,看着阴影里转出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
是陈杰。
他比照片里老了十岁,发际线退到后脑勺,左手小指少了半截——裴砚舟查资金链时发现,三年前他在澳门赌输了三根手指。
此刻他正对着空气说:\"顾小姐该到了吧?
当年顾总也是这时候到的,说要给我看什么'证据'......\"
顾疏桐的太阳穴突突跳。
她摸出袖扣里的微型录音笔,按下开始键。
陈杰还在说:\"结果呢?
他倒在我面前,血溅了我半条裤腿。
警察问起来,我能说什么?
顾氏纺织厂拆迁款过了我的账,他手里有我和林晓的合同......\"
\"林晓?\"顾疏桐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陈杰猛地转头,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顾小姐。\"陈杰扯出个笑,指节捏得咔咔响,\"你比你爸聪明,知道带录音笔。
不过......\"他突然提高声音,\"阿强阿伟,别藏了,顾小姐请你们喝茶。\"
左侧传来棉包倒地的闷响。
顾疏桐转头的瞬间,裴砚舟从棉包后窜出来,手里举着不知从哪摸来的扳手:\"顾老师,这俩说要请我喝二锅头!\"他故意把扳手挥得呼呼响,\"我跟他们说,我家那位会翻跟斗,比酒瓶子利索多了——\"
\"砚舟!\"顾疏桐喊他小名时,陈杰已经扑过来。
她侧身避开,手肘狠狠撞向他软肋。
陈杰闷哼一声,反手要抓她头发,被她用父亲教的\"锁腕式\"扣住手腕。
\"说!
我爸怎么死的!\"她膝盖顶在他后腰,录音笔几乎贴到他嘴边。
陈杰疼得冷汗直冒:\"你爸......他发现林晓用顾氏名义给境外转钱,说要去报警!
林晓让我......让我约他来仓库,说谈谈补偿......\"
\"补偿?\"顾疏桐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骨头里,\"所以你们给他下了药?
监控里他走路都打晃!\"
陈杰突然笑了:\"顾小姐,你以为林晓只是你前经纪人?
她是林氏集团的二小姐,当年你抢了她的'金童玉女'资源,她能忍?
你爸不肯签那份假合同,她就......\"
\"够了!\"
尖锐的女声像刀割破空气。
顾疏桐抬头,看见楼梯口站着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
林晓的卷发染成了酒红色,耳坠是她去年代言的高定款——那本该是林晓的资源,后来因为\"档期冲突\"换成了她。
\"疏桐,好久不见。\"林晓踩着细高跟往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顾疏桐的神经上,\"你以为我真的只是嫉妒?
你爸不肯把纺织厂低价卖给我哥,你又总压着我拿奖,顾氏的股票涨一天,我们林家就亏两千万!\"
裴砚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顾疏桐身边,扳手还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顾疏桐感觉他在抖——不是害怕,是气得发抖。
她悄悄勾住他小指,摸到他掌心的汗,突然想起去年跨年,他在她耳边说:\"以后谁欺负你,我就拿导筒敲他脑壳。\"
\"所以你买通狗仔拍我和投资人的假照片?\"顾疏桐声音发颤,\"找人在我护肤品里加激素?
让代言方说我耍大牌?\"
林晓的笑有些扭曲:\"那算什么?
你爸的死才精彩——我让陈杰在茶里下了安眠药,他晕过去后,我让人把仓库电闸拉了。
他醒过来时想跑,结果......\"她舔了舔嘴唇,\"摔下二楼楼梯,头撞在钢筋上。\"
顾疏桐的眼前突然发黑。
她想起父亲葬礼那天,林晓抱着她哭,说\"叔叔就像我亲爸\";想起她拿影后那天,林晓给她擦眼泪,说\"这是我们的荣耀\"。
原来所有温柔都是刀,捅进她心口时还带着蜜。
\"你疯了。\"裴砚舟突然开口,声音比仓库的风还冷,\"现在老陈的人就在外面,你跑不掉。\"
林晓像是没听见,从包里摸出把枪。
顾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把银色的勃朗宁,和父亲收藏的那把\"纪念款\"一模一样。
\"跑?\"林晓把枪口对准顾疏桐,\"我本来打算让陈杰当替罪羊,你偏要自己查。
不过也好,你死在这里,大家会说顶流影后承受不住网暴自杀......\"
\"啪!\"
裴砚舟的扳手砸在她手腕上。
林晓尖叫着松手,枪掉在顾疏桐脚边。
几乎同时,仓库大门被撞开,老陈带着警察冲进来,何敏举着防狼喷雾站在最前面:\"顾老师!
裴导!
没事吧?\"
陈杰趁乱要跑,被老陈的手下按在地上。
林晓瘫坐在台阶上,看着警察给她戴手铐,突然笑出了声:\"顾疏桐,你赢了又怎样?
你爸是我杀的,你爱的男人是我逼疯的——\"
\"住口!\"顾疏桐冲过去,被裴砚舟拦腰抱住。
她挣扎着,眼泪砸在他胸口:\"砚舟,我要杀了她......我要......\"
\"我知道。\"裴砚舟把脸埋在她发间,声音闷得像要碎掉,\"我知道,桐桐。
但我们要让她在监狱里,把每一句谎话都吐出来。\"
警笛声响彻夜空时,顾疏桐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裴砚舟的卫衣被她抓出了皱,他却还在说:\"刚才我拿扳手的时候,手都软了——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你是笨蛋。\"顾疏桐抽了抽鼻子,\"但......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笨蛋。\"
仓库外的月光很亮,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何敏走过来,递来瓶温水:\"老陈说林晓的手机里有认罪视频,陈杰的账户流水也调出来了。\"她看了眼远处的警车,又补了句,\"顾氏纺织厂的拆迁款,能追回来。\"
顾疏桐接过水,手指碰到裴砚舟的。
他掌心还留着刚才握扳手的红印,她轻轻碰了碰,说:\"明天去医院看看手?\"
\"不去。\"裴砚舟突然把她拉进怀里,\"我要去金棕榈组委会,把我们的新电影计划递上去。\"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片名我都想好了,叫《棉花》——软得能裹住刀刃,硬得能撑破天。\"
顾疏桐笑了,眼泪却又掉下来。
她抬头看他,月光里他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远处的警灯还在闪,可她知道,有些黑暗,终于要过去了。
仓库的铁门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像是在说:该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