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推开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唰”地亮起,暖黄光晕里,裴砚舟的登山靴先蹭掉了门边的猫毛——她家那只叫“导演”的布偶猫正蹲在鞋柜上,尾巴尖儿有一下没一下扫过她今早落下的珍珠耳环。
“叮——”手机在掌心震动,她垂眸又看了眼那条短信。
屏幕蓝光映得眼尾泛红,指节因攥得太紧泛出青白。
“顾老师。”裴砚舟把放像机轻轻搁在茶几上,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她额前碎发乱翘,“先喝杯蜂蜜水?”他举着马克杯,杯壁上还凝着水珠,“你今晚哭太凶,嗓子该哑了。”
她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换了件松垮的白t恤,下摆还沾着下午在老周那儿蹭的草屑。
接过杯子时指尖触到他掌心薄茧,突然想起大学时他总爱用这招——明明在讨论分镜脚本吵得面红耳赤,下一秒就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摸出盒润喉糖,美其名曰“防止您骂我时断气”。
“对方怎么会知道我们找到录像带?”她抿了口蜂蜜水,甜得发腻,“老周的破屋子连wi-Fi都没有,除了我们——”
“老周的孙子上周来送过两箱山核桃。”裴砚舟蹲在地毯上拆摄影包,头也不抬,“那小子刷短视频时拍过老周的院子,定位标得明明白白。”他摸出个银色优盘晃了晃,“我今早让技术部查了,有三个营销号在半小时内买了‘顾疏桐私会神秘老人’的热搜,虽然撤得快,但Ip都指向‘星耀传媒’。”
顾疏桐的指甲在杯沿敲出轻响。
星耀传媒,她代言翻车时第一个跳出来踩的资本,老板张总去年酒局上摸过她手腕,被她当众泼了红酒。
“所以他们急了。”她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胸针的太阳花蹭着锁骨发痒,“怕我们用录像带坐实《红妆》的真实性,断了他们靠‘民国姨太太爱情剧’割韭菜的路子。”
裴砚舟忽然笑出声,抬头时眼镜滑到鼻尖:“顾老师,你现在像只炸毛的猫。”他伸手揉她发顶,被她拍开,“不过我喜欢——”见她挑眉,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你,撕起人来才够劲。”
夜色漫过落地窗时,两人窝在沙发里对第二天的直播流程。
裴砚舟的笔记本电脑亮着,屏幕映得他眼尾发青——昨晚为了剪录像带的音频彩蛋,他熬到凌晨三点。
顾疏桐的指尖在剧本上划动,停在“太阳花海”那页:“直播时我要穿你塞我衣柜的那件黑t恤。”
“啊?”裴砚舟正往嘴里塞她买的陈皮糖,被呛得咳嗽,“那、那不是你说太幼稚不肯穿吗?”
“现在觉得挺应景。”她扯了扯搭在沙发背的t恤,“‘《红妆》大卖’这几个字,得让那些躲在阴沟里的东西看看。”
月光爬上窗帘时,裴砚舟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
他划开看了眼,突然坐直:“何敏发消息,说明早九点带调查报告来公司。”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她查到星耀买通了三个娱评人,准备在直播时带‘顾疏桐蹭老艺术家热度’的节奏。”
顾疏桐的手指在手机备忘录上快速敲打:“让技术部做个实时弹幕监控,把老周的采访录像和陈奶奶种太阳花的照片做成时间轴——”她顿了顿,抬头时眼尾上挑,“对了,让晓月也来,她学过舆情应对,能帮着控场。”
裴砚舟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伸手碰了碰她耳坠。
那是对小太阳造型的银饰,是他上周在古董店淘的:“顾老师,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霜刃》里那个举着火把冲下雪山的女将军。”
她耳尖发烫,抓起沙发上的靠枕砸过去:“少贫嘴,睡觉!”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会议室地板切出金条时,何敏的高跟鞋声已经“哒哒”响到门口。
她推开门,怀里抱着一摞文件,发尾还沾着地铁站的风:“顾老师,裴导,看这个。”她抽出最上面的报告,推到两人面前,“星耀这半年投了四部‘民国宅斗’剧,专门买营销通稿踩正剧,说我们‘说教、没市场’。”
顾疏桐翻到附录页,照片里是星耀旗下艺人在采访中笑:“现在谁还看老掉牙的革命故事?观众要的是爱恨纠葛。”她的指节抵着桌面,骨节发白。
“但他们怕的就是《红妆》真火。”裴砚舟转着记号笔,在“民国宅斗”几个字上画了个叉,“老周的录音里提到‘没留名字的姐妹比星星多’,正好戳穿他们‘姨太太才是民国主角’的谎言。”他突然敲了敲桌子,“直播时我要连麦老周,让他亲自说录像带的来历——那些买水军的,总不敢骂八十岁的老摄像师吧?”
何敏低头翻手机:“王记者那边我联系了,他说下午三点能来公司。”她推了推金丝眼镜,“这位老师以前揭过选秀黑幕,手底下有群‘正义网友’,到时候直播弹幕里的节奏他能帮着带。”
顾疏桐摸出手机给顾晓月发消息,很快收到妹妹的语音:“姐你放心!我昨晚把《红妆》原型资料背得滚瓜烂熟,今天穿你送我的太阳花连衣裙,保证把那些黑子怼到删号!”
她笑着把手机扣在桌上,抬头正撞进裴砚舟的视线。
他歪着脑袋,嘴角勾着笑:“顾老师,你现在这个表情——”
“打住。”她抄起桌上的马克笔作势要扔,“再贫信不信我让你直播时穿花衬衫?”
下午三点,王记者准时到了。
他背着褪色的帆布包,进门就掏出个老式录音笔:“顾老师,裴导,我这儿有星耀给娱评人打款的截图。”他推了推黑框眼镜,“上个月他们让‘娱乐八爪鱼’写你‘耍大牌骂群演’,结果被我拍到那群演是星耀旗下练习生。”
裴砚舟快速用手机拍下单据照片,抬头时眼睛发亮:“王老师,这些够不够做个‘资本操控舆论’的专题?”
“够。”王记者把录音笔推过去,“我还录了段星耀公关总监的电话,他说‘顾疏桐要是敢碰《红妆》,就买通所有影院排片’——”
“叮——”顾疏桐的手机震动,是顾晓月发来的定位:“姐,我在楼下买了杨枝甘露,给裴导带了冰的!”
她抬头时,正看见裴砚舟凑过来看王记者的资料,发顶翘起撮呆毛。
不知怎的,心里那团憋了半个月的火突然软了下来。
暮色漫过湖面时,顾疏桐的高跟鞋陷进草坪里。
她踢掉鞋子,赤着脚踩在凉丝丝的草叶上,裴砚舟的白t恤被她穿着,下摆晃到大腿根。
“今天何敏说,《红妆》点映场票房破两千万了。”她望着远处跳广场舞的大妈,听着《最炫民族风》的音乐,“老周的录音片段在短视频平台转了三万次,有个小学生留言说‘奶奶说她也当过妇救会会员’。”
裴砚舟捡起块鹅卵石扔进湖里,溅起的水花惊飞了两只麻雀:“我下午去影院看了点映,有个老太太哭着说‘我们当年就是这样,没相机,没名字’。”他转头看她,眼睛在暮色里亮晶晶的,“顾老师,我们真的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她没说话,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掌心有常年握摄像机磨出的茧,粗粝却温暖。
“叮——”手机震动。
她低头,新消息的光映得瞳孔收缩:“【证据?我有的是办法让它们消失。顾小姐,你最好祈祷直播时别出什么‘意外’。】”
裴砚舟凑过来看,指尖轻轻拂过她发顶:“让技术部把录像带备份存到三个不同的云盘,老周那儿的原始带我明早让人用防弹箱运到银行保管。”他突然笑了,“顾老师,你猜我刚才在公司楼下看到什么?”
她挑眉:“什么?”
“晓月举着手机在拍晚霞,配文是‘姐姐和裴导的约会日常’。”他掏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是顾晓月的动态,配图里两人的影子叠在路灯下,“评论区已经有人刷‘太阳花cp锁死’了。”
她抢过手机要删,被他笑着举高。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那件“《红妆》大卖”的黑t恤——和她身上这件是同款。
“顾老师。”他突然认真起来,“就算他们真搞什么‘意外’——”他指腹蹭过她耳尖的太阳花耳坠,“我们还有彼此,还有老周,还有王记者,还有那么多记得太阳花的人。”
她望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踮脚亲了下他的嘴角。
他愣了两秒,笑着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惊得湖边的鸭子扑棱棱乱飞。
“裴砚舟!”她拍他后背,“我鞋还在草坪上!”
“明天让人买十双新的。”他把她放下来,弯腰给她穿鞋子,抬头时鼻尖沾了草屑,“不过顾老师,我有个请求——”
“说。”
“直播时,能不能牵我的手?”他指了指自己发颤的指尖,“我紧张,怕忘词。”
她笑着踹了他一脚,却在转身时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
夜色渐浓,两人的影子在湖边拉得老长。
顾疏桐的手机又震了震,她没看。
反正不管对方发什么,明天上午十点的直播聚光灯亮起时,所有的鬼蜮伎俩,都会在太阳花的光里,无所遁形。
只不过她没注意到,远处树影里,有个举着摄像机的身影快速闪进了灌木丛。
镜头里,两人交握的手被拉成模糊的光斑,背景音里,是裴砚舟的笑声混着《最炫民族风》的旋律:“顾老师,你刚才亲我那下,够我剪进电影片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