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把车停进地下车库时,方向盘上还留着方才捏出的薄汗。
手机屏幕在包里亮了三次,她没敢再点开——那行“我的手段可不止这些”的短信像根细针,扎得她后槽牙发酸。
裴砚舟先下了车,绕到副驾替她拉开车门。
路灯从天花板的通风口漏下来,在他眼下投出团阴影:“顾老师,我冰箱里还有半盒你上周买的杨枝甘露,冰的。”
她抬头看他。
这个总爱用糖画、奶茶当暗号的男人,此刻喉结动了动,没再贫嘴。
顾疏桐突然伸手揪住他卫衣帽子,把人拽低了些:“裴砚舟,要是他们动陈奶奶——”
“不会。”他打断她,手指覆上她揪着帽子的手背,“林越的人今晚就蹲在陈奶奶楼下,连送牛奶的小哥都查了三代。再说...”他弯起眼睛笑,“您顾影后昨天举着糖画说要直播对线时,我让人把太阳花的设计手稿、陈奶奶的老照片,还有咱们去社区采访的监控都存进云盘了,三重加密。”
顾疏桐松开手,指尖蹭过他卫衣上磨起的毛球。
这男人总爱把底牌藏在嘻嘻哈哈里,像小时候她翻哥哥的书包,总在漫画书底下摸出满分卷子。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
她先进去,转身时看见裴砚舟摸出手机,拇指在通讯录里划到“林越”,又划到“老周(警局技术科)”,最后停在“顾晓月”——妹妹是学网络安全的,最近总嚷着要给姐姐的设备装防火墙。
“别叫晓月。”她按住他手背,“她明天要考cISp认证,别让她分心。”
裴砚舟愣了愣,低头把消息框里的“帮我黑个云盘”改成“考完试请你吃火锅”,才笑着按了发送。
这夜顾疏桐没睡踏实。
凌晨三点半,她摸到身边空了,披了件外套去客厅。
裴砚舟蜷在懒人沙发里,笔记本电脑亮着冷光,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时间线:代言翻车时间、《红妆》立项时间、陈奶奶第一次被骚扰的时间...最上面用红笔圈着“直播倒计时72小时”。
“在找关联点?”她靠在门框上。
裴砚舟吓了一跳,电脑差点砸到膝盖:“顾老师你走路没声儿啊!”见她赤着脚,又赶紧抽了条毛毯扔过去,“我查了,所有针对你的舆情爆发节点,都和《红妆》要曝光陈清欢原型的时间线重合。陈清欢当年救过的小孩,现在是华晟集团的二把手——”
“华晟?”顾疏桐裹着毛毯坐过去,“上个月抢我们拍摄场地的那家?”
“对。”裴砚舟调出一张老照片,穿粗布衫的小姑娘抱着个军用水壶,“陈奶奶说,当年陈清欢把最后半壶水留给她,自己带着伤员转移。华晟二把手的父亲就是那个伤员,后来发迹了,却从来没提过救命恩人。”他敲了敲键盘,“更巧的是,你代言翻车的那个护肤品牌,母公司是华晟旗下的。”
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毛毯里。
原来不是偶然,是有人怕《红妆》揭开那段被掩埋的真相,所以先毁了她的口碑,再想办法阻挠拍摄。
“所以那条威胁短信里的‘老太太’,其实是双关。”她突然笑了,“既指陈奶奶,又指陈清欢——他们怕死人开口。”
裴砚舟盯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伸手揉乱她的头发:“顾老师,你这副要把对手按在地上捶的样子,比拿影后奖杯时还好看。”
她拍开他的手,却没躲:“明天找何敏,让她联系当年采访过陈清欢的老记者。还有,让林越查华晟最近的资金流向——他们既然敢动陈奶奶,就一定留了尾巴。”
晨光透过纱帘漫进来时,裴砚舟的笔记本上多了行加粗的字:【直播日=真相日】
何敏的咖啡杯在会议室桌上磕出脆响:“华晟这半年买了二十个营销号,专门盯着你们。昨天那条‘顾疏桐耍大牌推掉公益活动’的热搜,就是他们买的。”她推过一沓打印纸,“我让人截了图,连水军的话术模板都找到了——‘表面装爱国,实则吃里扒外’‘《红妆》这种老掉牙的剧本,也就顾疏桐接’。”
顾疏桐翻到最后一页,是张聊天记录截图。
备注“华晟王总”的人给营销号负责人转账,附言:“加大力度,务必在直播前搞臭顾疏桐。”
“他们怕直播时观众注意力被《红妆》内容吸引,所以先泼脏水。”裴砚舟转着钢笔,“但反过来说,只要我们在直播里把陈清欢的故事讲得足够动人,这些脏水都会变成他们的打脸素材。”
何敏眼睛亮了:“我联系了《时代纪实》的老周,他当年采访过陈清欢。老周说,当年的采访录像带他还留着,在仓库里压了三十年。”
“现在就去拿!”顾疏桐腾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老周的仓库在城郊,霉味混着旧报纸的油墨香。
顾疏桐蹲在一堆纸箱里,指尖拂过录像带外壳上的灰尘——“1985年7月12日,战地记者周明远采访女战士陈清欢”。
“当年她不肯上镜。”老周蹲在旁边,老花镜滑到鼻尖,“说‘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被记住’。可我偷偷录了段音,她坐在老乡家的土炕上,说‘要是哪天有人愿意讲我们的故事,你就把这个给他们’。”
裴砚舟从摄影包里摸出台老式放像机,插头刚插上,电流声里就传来清越的女声:“我们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姐妹,比星星还多。可太阳花会记住她们——根扎在土里,花开在风里,一代又一代,总有人看得见。”
顾疏桐的眼泪砸在录像带上。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奶奶总在窗台种太阳花;为什么裴砚舟坚持要把《红妆》的海报设计成太阳花海;为什么她第一次看到剧本时,心脏会跳得像打鼓。
“走。”她抹了把脸,把录像带小心塞进保护盒,“回公司,把这段录音做成音频彩蛋,直播时插在剧情介绍里。”
裴砚舟扛起放像机,看她踩着细高跟往门外走,突然喊住:“顾老师!”
她回头。
他从裤兜里摸出颗水果糖,是她昨晚落在车里的橘子味:“补充点糖分,等下吵架有力气。”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顾疏桐含着糖,甜味在舌尖炸开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听说你们找到了老录像带,但别忘了——】
【有些真相,见光就碎。】
裴砚舟凑过来看,手指轻轻覆住她攥紧手机的手。
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是《最炫民族风》。
他突然笑了:“顾老师,明天直播时,咱们让太阳花在热搜第一开成海,好不好?”
她把手机揣回兜里,胸针上的太阳花蹭着锁骨。
晚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里面印着“《红妆》大卖”的黑色t恤——是裴砚舟趁她不注意塞进她衣柜的。
“好。”她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到时候,我要让所有人看看,什么叫——”
“见光就碎的,从来不是真相。”裴砚舟接得飞快,眼睛亮得像星子,“是见不得光的鬼。”
夜色渐浓时,两人的影子叠在路灯下。
顾疏桐的手机在兜里又震了震,她没看。
反正不管对方发什么,明天直播的聚光灯亮起时,所有的鬼蜮伎俩,都会在太阳花的光里,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