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
所有人都能听出,这不是大难临头的抵死挣扎。
此女话中有话。
她在逼问太后?
赵雅贤拧眉,没想到哪怕事已至此,她仍没从林若初眼中看到恐惧和退缩。
一封密报成不了罪证。
但她是太后,她的话便是圣旨,某种被挑衅的不安在心中破土,她不能在百官面前失去威信。
惩治一个林若初,就算要吃御史台的参奏,也动摇不了她的根基。
“或许林将军与北境是否暗中勾连还要再探查,但你牵扯甚多,实在脱不了干系。长公主赐你做女官之首,哀家却瞧着你难堪大任,又牵扯北贼祸事,这巡检使一职,你……”
“太后若是为罢我官职而来,大可不必这么麻烦,一道懿旨摘了我的官帽便是。”
林若初双手置于顶上,向上一抬,将官帽摘下,放于身体一侧。
陈瑜画和女鬼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朝堂上直怼太后这事,对二人而言,不亚于周一例会怼股东老总和升旗仪式怼校长。
但好像还是林若初这事做的更勇。
搞不好要人首分离。
文武百官也是被她这突然的一句震得愣了下。
不仅打断太后的话还于朝堂上自摘官帽……
不愧是初生牛犊。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昨夜冻晕在太和殿前的长公主李瑟兮。
只是李瑟兮脖子硬,太后杀不了。
但这林若初……是不想要自己的项上人头了吗?
就连龙椅上的李凡也忍不住盯着林若初看。
插嘴打断母后的话,这事他都只敢在梦里做,平日里想都不敢想。
这女官竟然敢如此……
李凡眨了眨眼睛,对事态的发展竟然有了几分期待。
赵雅贤则勃然大怒:
“胆敢如此以下犯上,来人,将她带下去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殿前侍卫闻声而动,冲向林若初。
【哇靠,这么刺激吗。】
这种场面,女鬼早已习以为常,杜欣欣眼珠子却快要瞪出来了,扯着女鬼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林若初本人却十分淡定。
她仍旧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没躲没闪,在被架住前大声道:
“圣上,太后,我一条小命不足挂齿,可任太后随意发落,可这密信分明用了北境秘术,事有蹊跷!”
“事关江山社稷,边境安稳,我今日就算命陨于此,也要言明!””
赵雅贤根本不想听。
傅乐言就是她派出去搞栽赃陷害的,密信有没有问题她会不知道?
赵雅贤袖摆一扬直接甩得面前垂着的珠帘乱颤,怒喝一声“拖下去”,林若初便被一左一右两个卫兵架了起来。
林若初方才那一嗓子当然不是喊给赵雅贤听的。
能于太和殿上早朝、议天下事的百官之中,有支持赵雅贤的亲皇一派,也有支持李瑟兮的长公主一派。
当然也有两不相帮,知道朝堂局势却知道的不多,或者知晓颇多却不想卷入其中的清流。
林若初便是要喊给这些人听。
既然两派对戈的局势已然成型,将这些清流拉入自己的阵营,以理服人,形成倾轧之势,
就在她被架起之际,两侧静默的官员众传来阵阵议论,那句“事有蹊跷”切实地撬动了人心,太后欲要将她拖走的态度属实急了些。
配上这句辩白。
难免有些刻意。
赵雅贤自己也能感觉得到,她多一刻都不想再纠缠。
可这时,立于一侧的肃王沈不知却突然上前一步,挡住卫兵的同时,幽幽开口道:
“太后,臣此前征战西北,确实听过北境有诸多秘术,或用以书写密信也未可知。”
“此女所言不无道理,和约签订之际,又截获这等密信,确实事出蹊跷。如今西域内乱,边境似有动荡,若西北两相夹击,对我大周实属不利。”
“依臣之见,不如先听听此女要说什么,探明这密信虚实,再惩其不敬之罪也不迟。”
肃王作为靠战功得封的唯一外姓王,在朝中地位举重若轻。
他此言一出,两个卫兵便不敢动了,僵在原地等太后的命令。
赵雅贤攥紧了袖下的手。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本来成观望状的长公主一派,眼见肃王开口了,也都纷纷跟随,给出建策。
“臣复议,若密信真有蹊跷,应当及早查清,免边疆烦扰之忧。”
“臣复议,西域动乱,绝不可让其趁乱与北境秘密联合,若优先探查。”
“臣复议……”
数名官员在肃王的带领下站了出来。
句句不理边境安稳,饶是赵雅贤亲力培养的裴侯之流,想要反驳也找不到理由。
最重要的是,叶疏辰始终没有说话。
他作为太后党羽之首,向来与肃王呈分庭抗礼之势。
他不带头说话,其麾下官员自然不敢多言。
李凡最喜欢看这样的热闹了。
本有些神游太虚的他见状连眼睛都睁大了一整圈。
赵雅贤则咬住嘴唇,胸中烦闷不已。
她盯着叶疏辰,想让他说些什么,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肃王仍旧虎视眈眈。
卫兵俨然已经松了架着林若初的手。
人是拖不下去了。
赵雅贤咽下一口气,状似平静道:“众卿所言有理。林若初,那你便说说这密信蹊跷在哪里,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哀家便治你个欺君之罪。”
【这小妖婆都要气死了还在这装淡定呢。】
杜欣欣十分幸灾乐祸,大有种晨会揪住喋喋不休的领导衣领狂扇他巴掌的爽快感。
女鬼则跟着林若初一起看向那封信,期待着那个推翻一切诬陷的瞬间。
林若初甩掉衣袖褶皱,靠近宫人举着的密信,动了动鼻子,然后十分夸张地皱起眉头,拔高语调道:
“这墨汁的味道不对,诸位可凑近一闻。”
宫人闻言,便托着那信向肃王及一众官员身前,任由他们像林若初一样袖子轻扇,做出嗅闻之势。
赵雅贤蹙眉。
这信确实很臭,裴侯送来给她时,她便闻到了。
只是这信经由那些生于荒野的北人之手,又从北向南一路颠簸,臭点不是很正常?
有什么好奇怪的?
“确实有些怪味。”
闻过信件的官员之中,陆陆续续传出质疑声。
其中,一直拧眉思考的肃王,突然开口:
“是雄黄的味道,这墨中掺了雄黄粉。”
他说着,语气也变得严肃:
“不是北境秘术,这是西域人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