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夫人将儿子的手握在掌心,烛光下两双手对比鲜明:一双布满劳作的裂痕,一双带着练武的厚茧。
\"你爹的病...\"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梅瓣,\"大夫说若是静养,按时服药...\"
\"能活多久?\"明善直接打断,指甲掐进掌心。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灯芯爆裂的声响。
虞夫人垂下眼睛,一滴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三年...若是用上长白山的老参...\"
明善猛地站起身,僧衣滑落在地。
他背对母亲,肩膀剧烈颤抖。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凄厉得像是亡魂的哀泣。
\"要多少钱?\"他盯着墙上祖父亲笔题写的\"厚德载物\",那墨迹已经褪色。
\"百年老参...雪山灵芝...还有...\"虞夫人报出一串药名,每个字都像刀子扎在明善心上,\"至少...五千两...\"
五千两,这个数字在明善脑海中炸开。放在从前,不过是虞府半年的开销。可现在...
虞夫人从怀中掏出个褪色的荷包,倒出几块碎银:\"家里就剩这些了...你爹不知道...\"
她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但你不许去赌!娘宁愿...\"
\"我不会。\"明善苦笑,拾起地上的僧衣。
布料摩挲间,他摸到袖袋里有异物——拆开暗线,竟是两张皱巴巴的银票,每张一百两。
这分明是母亲偷偷缝进去的体己钱!
记忆如潮水涌来:七岁出水痘,母亲也是这样半夜偷偷给他塞蜜饯。十二岁逃学,母亲替他瞒着父亲,自己却跪在祠堂代他受罚...
\"娘!\"明善跪下来,额头抵着母亲膝盖,\"我对不起虞家...\"
送走母亲后,明善呆坐在床边,目光落在墙角的一个小木箱上。
那是他小时候的玩具箱,如今积了厚厚一层灰。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掀开箱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把木剑,剑柄上刻着\"虞\"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七岁那年,父亲亲手为他削了这把木剑,握着他的手一招一式地教他习武。
那时父亲的手掌宽厚温暖,笑声爽朗...
\"砰\"的一声,明善重重合上箱盖。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胡乱抹了把脸,却越抹越湿。
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明善走到窗前,看见院中那株的老梅树下,明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窗口的方向。
晨雾中,那袭白色僧衣宛如鬼魅。
两人隔空对视,明心缓缓抬起手,比了个\"五\"的手势——五千两。
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明善,最后指向西方——少林寺的方向。
这个简单的手势,却像一道枷锁,将明善牢牢锁住。
他死死抓住窗棂,木头粗糙的纹理硌得掌心生疼。
一边是生养之恩的父母,一边是自由与未来。
这个选择太过残忍,就像要他亲手将自己的心剖成两半。
他缓缓跪下来,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滴泪水砸在青砖上,很快被吸收,不留痕迹。
\"我答应你。\"明善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你要保证...我爹能活到八十岁。\"
门外,明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明善知道,他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