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顺着花自谦的指尖爬上来时，苏曼曼的腿环已经不再只是颤动了。
它在跳，像有心跳。
他猛地抽手，指节撞上旁边金属台面，发出一声闷响。那一瞬，整间设计室的空气仿佛被抽紧，旗袍下摆无风自动，布料摩擦的沙沙声竟和他们呼吸的节奏开始对齐。
“别硬扛。”花自谦从袖中抽出最后一匹蜀锦甩出，月白色绸缎在空中炸开，如瀑般压向那件悬挂的旧旗袍，“它现在不是衣服，是考场——考我们谁先乱阵脚。”
苏曼曼没应声，反而抬手摸向小腿。黑丝腿环表面浮起一层暗纹，像是某种古老文字正在苏醒。她指甲一划，血珠滚落，在地面砸出七点红痕，恰好围成半朵并蒂莲的形状。
“织霞·归墟引！”她低喝。
血纹瞬间亮起，一股吸力自她腿部爆发，四周残存的黑丝像闻到腥味的蛇群，纷纷扭头朝她涌来。腿环吞得毫不客气，每吸入一丝，就多一分光泽，而她的脸色则白上一分。
花自谦盯着那旗袍，瞳孔微缩。他看见衣领内侧的符阵蓝光正在重组，不再是初代织女的封印纹路，而是……他们在上一刻画下的逆纹。
“它在复刻。”他咬牙，“连你放血的顺序都记住了。”
“那就让它学个够。”苏曼曼冷笑，一脚踏进血莲中央，整个人如弓弦拉满，“我倒要看看，是谁的命更经得起耗。”
话音未落，她右手猛然按向心口，指尖血喷薄而出，直射旗袍。可就在血线即将触布的刹那，旗袍袖口一抖，竟自己扬起一截，精准接住那滴血，像老友重逢般轻轻一裹，收进了内衬。
花自谦瞳孔一震：“它认得你的血。”
“不止认得。”苏曼曼声音发冷，“它用我的血，当钥匙。”
他不再犹豫，袖中寒光一闪，弑神织女剑出鞘三寸。剑身嗡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远古宿敌的气息。他一脚蹬地，身形掠前，百匹蜀锦随势缠绕旗袍周身，层层封锁，不给它任何喘息之机。
“断缘诀——斩！”
剑尖贴着旗袍下摆划过，一道金线般的轨迹迸现。所过之处，黑丝根脉寸寸断裂，空气中响起类似琴弦崩断的锐响，一声比一声凄厉。
旗袍剧烈震颤，像是被人活生生撕开胸膛。可就在最后一道连接即将斩断时，苏曼曼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怎么了？”花自谦回头。
“它反咬。”她咬牙撑住台面，左腿的腿环正渗出血丝，“归墟引吸的是黑丝，但它把我的法力当桥，反过来往旗袍里送……”
花自谦立刻明白——他们在拆封印，可这封印也在借他们的力量完成自我进化。
他反手将剑插进地面，腾出双手掐诀，乾坤袖猛然一卷，竟把整件旗袍连同支架一起裹进袖中空间。外界压力骤减，苏曼曼喘了口气，抬手抹去嘴角血迹。
“现在怎么办？封印断了没？”
“断了一半。”花自谦额头冒汗，“根脉是斩了，但魂还在。它现在不在外面，进了我的袖里乾坤。”
苏曼曼眯眼：“那你等于带了个定时炸弹走。”
“不。”他冷笑，“我带的是诱饵。它以为躲进丝绸就安全了？忘了我这袖子只认丝绸——但也只听我一个人的话。”
他说完，忽然抬手，点妆笔横于唇间，舌尖一顶，一口精血喷在笔尖。笔毫瞬间焦黑卷曲，却泛出诡异的红光。
“噤字诀，封口。”
他抬手一划，空中浮现一个扭曲的“噤”字，缓缓沉向袖口，像是给某个即将开口的东西强行缝上了嘴。
旗袍在袖中剧烈挣扎了一下，随即安静。
两人对视一眼，刚松半口气，苏曼曼忽然抬头。
“不对……太安静了。”
花自谦也察觉了。空气中的压迫感没消失，反而更沉。像是暴风雨前那种让人耳膜发胀的寂静。
他慢慢拉开袖口一角。
旗袍静静躺着，表面看不出异样。可当他目光落在心口位置时，瞳孔猛地一缩。
那里，原本空白的缎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朱砂字。
逆写的。
“子时未尽，魂归来兮。”
字迹刚成，整件衣服忽然鼓胀起来，像有人在里面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一股冰冷气息从衣襟深处涌出，不是风，却让人的骨头缝都发酸。
花自谦立刻横笔于前，血光再闪，又补了一道“噤”字。可这次，字符只维持了两息，就被那股气息冲散，化作灰烬飘落。
“挡不住？”苏曼曼强撑起身，织霞手凝出血光，一把按在旗袍心口，“你等的不是魂——是壳！给我压下去！”
血光炸开，旗袍猛地一颤，鼓胀之势稍缓。可那行朱砂字却开始渗血，一滴一滴，顺着布料往下淌，落地时竟不散，反而聚成小小的、扭曲的人形轮廓。
花自谦看着那影子，忽然觉得心口三根金针开始发烫。
不是痛，是灼，像有火苗顺着针尖往心脏里钻。
他低头，发现点妆笔的笔毫已经全黑，连笔杆都在微微裂开。这是本源受损的征兆。
“不能再耗了。”他抓住苏曼曼肩膀，“它召唤的不是普通人。”
“我知道。”她盯着那滴血形成的影子，眼神复杂，“它要的是……穿这身旗袍死过的人。”
话音落下，旗袍忽然轻轻一震。
那行逆字缓缓翻转，正了过来。
与此同时，苏曼曼左腿的黑丝腿环，彻底黯淡。
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花自谦扶住她，感觉到她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某种更深的共鸣被切断了。
“结束了？”他问。
“还没。”她摇头，声音很轻，“它只是……换了个方式活着。”
就在这时，旗袍的袖口微微一动。
不是风。
是里面的手，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