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光从掌心炸开。
花自谦和苏曼曼的手还贴在那朵黑莲的花蕊上,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被吸了进去。眼前不是黑暗,也不是白光,而是一片不断翻滚的丝线海洋——红的、黑的、灰的,全是记忆的残片,像被剪断又缝不回去的布条,在空中飘荡、缠绕、打结。
“这玩意儿比我妈织的毛衣还乱。”花自谦下意识吐槽,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苏曼曼没笑,但嘴角抽了一下,“现在不是讲冷笑话的时候。”
她指尖已经开始发烫,织霞手自动运转,感应着四周最浓烈的那一股怨气。那不是冲着他们来的恨,更像是……一种卡住的感觉,像针脚缝错了方向,怎么拉都解不开。
“她在等。”苏曼曼低声说,“不是等报仇,是等一个说法。”
花自谦皱眉,“谁给?”
“我们。”
她抬起手,血珠顺着指缝滑落,滴在虚空里。那滴血没掉下去,反而像种子一样展开,长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红线,直直扎进前方一团扭曲的记忆中。
画面浮现:百年前,雨夜,染坊外。一个穿素色衣裙的女孩跪在泥水里,手里攥着一张湿透的纸,婚书上的字迹早已模糊。她没哭,只是抬头看着花家方向的灯火,看了很久,然后把婚书一点一点撕碎,扔进风里。
“她说过要娶我的。”女孩的声音很轻,却在整个空间里回荡,“可他连祠堂都没让我进。”
苏曼曼呼吸一滞。
这不是幻象,也不是篡改过的记忆。这是被所有人忽略的真相——白莲儿从未真正嫁入花家,甚至连冥婚的仪式都没走完。她死的时候,手里没有婚书,身上没有盖头,只有满身雨水和一口咬在舌尖的血。
“所以‘冥婚已立’是假的?”花自谦问。
“不,是半真半假。”苏曼曼摇头,“她以执念为誓,用怨气代替香火,自己给自己办了冥婚。可天地不认,规则反噬,她的魂就被困在这段错位的契约里,既不能投胎,也不能消散。”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那朵黑莲的核心开始剧烈震颤。周围的记忆碎片像是受了刺激,纷纷扭动起来,化作一道道人影围住他们——有明朝披甲的锦衣卫,有民国戏班的班主,还有现代秀场上的设计师。全都是花自谦和苏曼曼的前世模样。
“你们欠我的。”那些影子齐声开口,“三代绝嗣,命债血偿。”
苏曼曼冷笑,“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恨的根本不是我们,是你自己没能等到那一句‘我娶你’。”
话音落下,她猛地咬破右手食指,指尖疾划,在空中绣出《璇玑图》的第一笔回文。血丝成线,光纹乍现,一圈淡淡的并蒂莲虚影在两人脚下缓缓旋转。
“点妆笔!”她喊。
花自谦立刻会意,从耳后抽出笔,蘸了自己手腕上的血,在苏曼曼画的图案中心点下一记朱砂。
嗡——
整个空间猛地一震,所有影子发出尖啸,被逼退数步。
“有效!”花自谦咧嘴,“看来老祖宗写的‘姻缘符’真能镇邪。”
“少废话,撑住。”苏曼曼闭眼,十指翻飞,血丝不断从指尖溢出,在虚空中编织更完整的图纹。她的腿开始发抖,封印松动得越来越厉害,黑丝边缘泛起暗紫色的光,那是堕仙之力即将失控的征兆。
花自谦看在眼里,二话不说,撕开袖口,将手腕抵在乾坤袖深处一抹——那是他收藏的三世蜀锦,每一匹都沾过他们的血、泪、誓言。
锦缎抽出的瞬间,一股温热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一把抓住苏曼曼的手腕,将自己的血顺着经脉灌入她的体内。那血不是普通的血,而是融合了三世因果的命丝,带着初代织女残留的祝福。
“我说过。”他声音低沉,“你的劫,我陪你疯到底。”
苏曼曼睁眼,瞳孔微微一缩。
她感觉到了——那股力量不仅稳住了她的封印,还顺着织霞手反向流入记忆阵中,让原本僵死的画面重新有了温度。
他们再次走入那段雨夜记忆。
这一次,不再是旁观。
花自谦走到那个跪着的女孩面前,单膝蹲下,平视她的眼睛,“我是花家子孙,三生因果,今日来还。”
苏曼曼脱下左脚的黑丝袜,轻轻覆在女孩颤抖的肩头,“这一拜,补上了。”
刹那间,天地寂静。
那团凝聚了百年怨气的核心开始颤动,黑莲花瓣一片片剥落,露出中心那枚血丝织成的印章。“冥婚已立”四个字依旧清晰,但边缘已经开始褪色。
“还不够。”苏曼曼喃喃,“她需要的不是原谅,是承认。”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在小腿封印上用力一划。
血涌而出。
她任由堕仙之血滴落在印章之上,指尖轻抚那冰冷的文字,声音温柔得不像她,“你不曾错,只是爱得太狠。没人该为一句没兑现的承诺,烧掉自己一辈子。”
血渗入字迹,墨色开始融化。
花自谦盯着那枚印章,忽然伸手探向心口。
第三根金针还在那里,刺得他日夜不安。他没拔,而是用点妆笔蘸血,在针身上写下两个字:不负。
然后,他将金针重新压回原位。
“三世因果,今日我替祖上认了。”他说,“你要的公道,我给你。”
话音落,整朵并蒂莲轰然绽开。
无数光蝶自核心飞出,每一只都托着一段释然的记忆——女孩笑着烧掉婚书,转身走进阳光;她在绣坊教徒弟穿针引线;她站在桥头看烟花,嘴里哼着小调。
怨气散了。
执念解了。
“我们……成功了?”花自谦喘着气。
苏曼曼靠在他肩上,脸色苍白,“还没完。”
她抬手指向远处。
最后一片记忆碎片正缓缓漂来,形状像一件未完成的嫁衣。衣角绣着半朵并蒂莲,针脚歪斜,像是中途被人强行打断。
“这是……她最后的作品?”花自谦皱眉。
“不是作品。”苏曼曼声音微颤,“是遗愿。”
她伸出手,指尖刚触到那件嫁衣,整个人猛地一僵。
嫁衣上的纹路突然活了,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爬,直奔心脏。那不是攻击,是一种邀请——仿佛在说:来,帮我绣完它。
花自谦一把抱住她,想把她拉开,却发现自己的手也被丝线缠住。
两人的血同时滴在嫁衣上,交融在一起,化作一道金红色的线,自动穿针引线,开始补全那半朵并蒂莲。
“你干嘛?”他问。
“答应人家的事。”苏曼曼笑了下,眼神清明,“总得做到。”
金线穿梭,最后一针落下。
嫁衣完整了。
它没有燃烧,也没有消失,而是轻轻飘起,披在那团早已散去的魂影之上。
下一秒,一道极淡的身影转过身,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化作星光,彻底消散。
花自谦松了口气,低头看苏曼曼,“你说她会不会觉得咱们俩太甜,嫉妒死了?”
“她要是知道你直播时管黑丝叫战甲。”苏曼曼冷笑,“估计能当场复活掐死你。”
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可就在这时,苏曼曼突然瞪大眼睛。
她看见自己的血还在继续往外流,不止从伤口,还从眼睛、鼻尖、唇角。那些血没有落地,而是在空中凝成一行古老的文字:
情债未清,不得超生。
花自谦的脸色变了。
他低头看向心口,那根金针正在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最深处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