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炸开的瞬间,花自谦感觉像是被人用铁锤从胸口一路砸到脚底。他跪在地上,喉咙里泛着腥甜,可眼睛死死盯着空中那颗裂开的心脏。
它没碎成渣,反而像冰面崩解后浮起的碎片,一块块悬在半空,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明朝的织坊火光冲天,民国的旗袍在风中燃烧,现代的t台塌了一角,模特尖叫着跌倒。
“这算什么?”他抹了把嘴角,“赢了还带重播?”
苏曼曼站在他旁边,左腿发麻,像是有火在皮下烧。她低头看了眼,黑丝已经褪色成灰,布料边缘卷曲剥落,像被风吹干的纸片。腿环上的牡丹纹滚烫,贴着皮肤滋滋作响。
她没动,只是抬起手,指尖一滴血落下,正好砸进最近的一块星盘碎片。
画面变了。
一个女人跪在祭坛前,手里握着剪刀,正把自己的心剖出来。银丝从她胸腔涌出,缠绕成茧,将一团柔和的光封进去。她的脸,和苏曼曼一模一样。
“原来……”苏曼曼声音很轻,“是我自己把她关进去的。”
花自谦猛地扭头:“你说什么?”
“不是外敌。”她又划破手指,让血滴向另一片碎片,“是她太想保护我了,就把自己的恶念切下来,锁进星核。可千年过去,怨气吸了我的执念,你的杀意,还有白莲儿的恨,全混在一起,长成了‘女皇’。”
画面接连闪现:初代织女割心封印、白莲儿抱着骨灰跳崖、他在火场里抱着烧焦的婚服不肯撒手。
“所以咱们打的根本不是敌人。”他咧了下嘴,笑得有点难看,“是咱俩闹出来的孽障。”
话音刚落,空中所有碎片同时震颤,排列成一圈逆向旋转的文字——正是《璇玑图》的回文,从尾句开始倒读。
“封印要翻过来。”他咬破舌尖,用血在掌心画了个“止”字,强行压住体内乱窜的劲。乾坤袖一抖,甩出一双磨破脚跟的黑丝袜,扔向最亮的那片碎片。
袜子穿过了画面。
里面出现一幕:她在暴雨夜改设计稿,他蹲在门口啃汉堡,吃完把包装纸折成纸鹤,放进她窗台的玻璃瓶。
碎片晃了一下,光芒弱了半分。
“感情越真,反噬越狠。”苏曼曼忽然说,“我们越是拼命想守住彼此,就越给它喂养力量。”
“那怎么办?装陌生人?”他咳出一口血,“下次见面喊您贵姓?”
她没理他,而是闭上眼,任由最后一缕神丝从心口飘出。银线在空中散开,像风中的蒲公英,轻轻落在那些漂浮的碎片上。
每碰到一片,就燃起一道微光。
不是攻击,是认亲。
“丝不断,缘不灭。”她低声念着,指尖再次划破,血珠浮空,在残影间连成半道符令,“我不逃了,也不压你了。你要恨,就恨个够。”
花自谦看着她,忽然伸手,把断成两截的点妆笔插进地面裂缝。他撕开衣领,露出心口三根金针,其中一根已经歪斜。
“你说过,红线断,怨丝散。”他喘了口气,“但我偏不让它断。”
他并指为刃,狠狠划过手腕,血顺着指尖流入笔杆残骸。泥土吸收血液的刹那,祭坛底部响起一声闷响,像是某种古老机关重新咬合。
两人不再并肩,而是背靠背坐下。她放开了对神丝的掌控,他松开了对金针的压制。记忆碎片如潮水涌入识海——
她看见自己三世都在烧嫁衣。
第一世,染缸边,她把云锦塞进火盆,火焰吞没了“百年好合”的绣字;
第二世,戏台上,她点燃旗袍,火光照亮观众惊恐的脸;
第三世,发布会后台,她亲手按下焚毁程序,监控画面里,那件黑丝婚服化为灰烬。
而他看见的,是三个不同的自己——
锦衣卫千户接过婚书当晚就被调去守城,再回来时只剩半块焦布;
戏班班主答应娶她那天喝了庆功酒,醒来发现她已吊死在后台;
现世的他,每次想求婚,手机就会没电,戒指盒自动锁死,连民政局都停电。
“操。”他低骂一句,“合着老天爷早就在拦我们?”
苏曼曼睁开眼,嘴角流血,却笑了:“那就偏要成。”
她抬手,摘下腿环,直接按在祭坛中心。烫红的牡丹纹接触石面,发出刺耳的灼烧声。封印松动的瞬间,一股黑气从她体内冲出,却被并蒂莲残影拦住,缓缓沉淀回皮肤之下。
“堕仙之力开始反噬。”她说得平静,“以后每逢月蚀,可能不会再变妖,而是直接爆体。”
“哦。”他点点头,“那我提前订个大号骨灰盒,刻‘与妻合葬’。”
“你想死在我前面?”
“不敢。”他咧嘴,“我怕你烧我太狠。”
最后一片碎片缓缓飘来,停在他们面前。画面里,初代织女临终前写下一句话,字迹淡得几乎看不清:
“愿后来者,不必以爱为祭。”
苏曼曼伸手触碰,碎片融入掌心。所有漂浮的星盘同时熄灭,只留下淡淡的金光余烬,在洞穴中缓缓流转。
她转头看他:“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哪一段?”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如果你没闯进工作室,如果我没骂你土鳖审美,如果……”
“如果那天我没给你送外卖。”他打断她,“你就饿死了,还改什么稿?”
她噎住。
他握住她的手,力气不大,但没松:“别悔了。哪怕再来一百次,我还是会往你门口放奶茶,顺便偷看你穿黑丝翘脚的样子。”
她想抽手,没抽动。
金光渐渐暗下去,四周恢复寂静。祭坛还在微微震动,像是心跳未停。
她忽然觉得左腿一凉。
低头看去,最后一点黑丝化作飞灰,随风散尽。皮肤裸露在外,只有那枚牡丹纹依旧发烫,像是烙下的印记。
“接下来呢?”她问。
他靠着她,呼吸沉重,却笑着说:“等你下次换袜子,我继续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