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底部的震动越来越急,那缕银丝悬在半空,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拽住了根。苏曼曼眉头一拧,指尖发麻,她能感觉到神丝在抗拒——不是怕死,是怕进去之后再也出不来。
花自谦立刻察觉不对劲,他一把将她往身后拉了半步,嘴里已经咬住了护妻神针。舌尖尝到铁锈味的瞬间,乾坤袖猛地一抖,一片焦黑的蜀锦残片飞出,在空中燃起一道火网。
毒雾撞上火焰,发出滋啦声响,像热油泼在湿布上。雾气里浮现出扭曲的人脸,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只有一股怨念直冲脑门。
“又是你。”苏曼曼冷笑,“白莲儿,死了还不安分?”
那团雾没回应,反而膨胀了一圈,朝金光护壁压去。并蒂莲的光晕晃了一下,像是风中蜡烛。
花自谦吐掉口中的针,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别管她是谁,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怎么把丝送进去?”
“它认主。”她盯着那缕银丝,“但它也记得痛。每一次断丝,每一回折寿,它都记着。”
“那就让它记住别的。”他忽然伸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双破得只剩脚尖的黑丝袜,“比如这个。”
她愣住:“你连这个都留着?”
“你说过,设计稿要烧,袜子不准扔。”他咧了下嘴,把袜子按在祭坛边缘,“我这个人,最听老婆话。”
黑丝刚触地,空气中浮现出一幕画面:暴雨夜,她坐在缝纫机前改版,腿上还套着这双袜子,脚踝处磨出了一个小洞。她一边画图一边骂人,说陆子明不懂审美,说评审团全是睁眼瞎,说着说着却笑了,因为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外卖已放门口,记得吃。”
画面一闪而过,祭坛纹路亮了一寸。
紧接着,又是一幕:她在试衣间摔了杯子,蹲在地上捡碎片,膝盖磕出血也不管,就为了赶一场发布会。花自谦闯进来,二话不说背起她往外走,边走边吼:“命比秀重要!”
更多记忆涌出——她第一次穿高跟鞋走t台,脚底打滑差点摔倒,是他从观众席冲上来扶住;她发烧到三十九度还在改嫁衣,是他守了一整夜,用凉毛巾一遍遍擦她额头。
每一段画面,都缠着一丝黑丝。
“原来……”她声音有点抖,“你偷偷收集了我的全部日常。”
“废话。”他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天天蹲你工作室是图清净?我是怕哪天你突然没了,连个念想都没有。”
她忽然抬手,掌心划过自己左腿外侧。那里原本裹着黑丝,此刻布料正一寸寸变灰、碳化,像是被看不见的火燎过。
“那就用这个当引子。”她撕下最后一截完好的黑丝,缠在指尖,“让神丝知道,我不是被迫的,是我自己选的战场。”
她闭眼,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正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血珠滚开,竟自行勾勒出《璇玑图》的起首纹路,像是一张自动激活的地图。
花自谦立刻反应过来,运转天衣无缝诀,体内经脉模拟绣架经纬。他的手臂泛起微光,仿佛成了活体织机,引导她的神丝穿过幻象间隙。
千缕银丝分裂而出,每一根都缠绕着他的一丝气息。它们像针脚一样精准穿梭,在层层叠叠的姻缘投影中找出唯一真实的路径。
第一层幻象:婚礼现场,宾客满堂,新郎掀盖头却发现她是尸体。
第二层:医院产房,婴儿啼哭,她倒在血泊里,手里攥着未完成的婚服。
第三层:火葬场,骨灰盒静静摆着,外面披着一件染血的黑丝旗袍。
神丝穿过这些,毫无停滞。
当最后一缕丝线刺入幻影中心,整片空间轰然塌陷。一颗心脏模样的星核浮现空中,表面缠满牡丹纹锁链,和她腿环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找到了。”她说。
“接下来呢?”他问。
“你说呢?”她看了他一眼,“咱们可是签过血誓婚书的。”
他懂了。
点妆笔出现在手中,蘸的是还在滴落的心头血。他在虚空疾书《天孙敕令》残篇,每一笔落下,就有前世身影浮现——
锦衣卫持刀断雾,刀锋所指,怨气退散;
戏班班主焚毁戏本,火光照亮黑暗;
现世鉴宝师撕碎合同,只为保住一件旧衣。
三重意志叠加,压住了初代织女的法则威压。
苏曼曼与与此同时,将所有神丝凝聚成一根银针,末端系上那半片破袜。她看着星核,轻声说:“这是我给你缝的第一针。”
银针破空而出,带着决绝之势,钉入星核裂缝。
金光暴涨,如同日出撕裂长夜。并蒂莲虚影环绕两人旋转,护体光晕强盛到几乎刺眼。星核开始龟裂,发出尖锐哀鸣,像是某种古老存在的最后挣扎。
花自谦单膝跪地,嘴角不断溢血,手中的点妆笔咔嚓一声断成两截。但他仍紧紧抓着她的手,没松。
苏曼曼站着,脸色苍白如纸,左腿的黑丝袜彻底化为灰烬,露出底下烫红的牡丹封印纹,像是刚烙上去的一样。
祭坛剧烈震颤,脚下石板出现细密裂痕,随着星核的搏动同步开合。金光尚未散去,空气中有种即将崩解的压迫感。
她低头看他,发现他的呼吸变得很浅,但眼神清明。
“你还撑得住吗?”她问。
“你说呢?”他抬头,笑了一下,“我可是靠看你的腿才活到现在的。”
她想骂他,可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星核最后一道裂缝张开,里面传出低语:“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花自谦猛地抬头。
苏曼曼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金光之中,那颗碎裂的心脏缓缓张开,露出内部一团缠绕的红线——那不是普通的线,而是由无数细小的名字编织而成,每一个都在微微跳动,像是活着。
其中一个名字突然亮起,墨迹未干,像是刚刚写上去的。
那是她的名字。
另一个名字紧跟着浮现,笔画颤抖,像是被人用尽力气刻下的。
是他的。